第11章

香菱白日里无缘无故受了一场调戏,虽然她是个丫鬟,论理不好和公子哥儿们争竞什么,因此少不得含羞忍辱,自认倒霉了,但在心里头,到底是难过的,半是委屈,半是羞愧。是以这日左思右想,吃不下饭,半歪在床上伤神。

宝钗和莺儿一前一后进了屋来,香菱见状慌忙起身来迎接。宝钗遂命莺儿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都摆在桌子上,温言笑道:“你生得这般弱,总不吃饭可怎么了得,况且这气恼委屈郁结在心中,日子久了岂不是要生出病来。”

香菱闻言倒不好意思了,正要说话时,宝钗又指着那盘椒盐猪手,笑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香菱不解其意,答道:“这是太太平日最爱吃的猪手。”

宝钗抿嘴一笑,拉着香菱的手在桌边坐下,问她道:“整日家看戏,你可还记得孙猴子护送唐僧西天取经的那段戏文?”

香菱一愣,宝钗已经接着说道:“那里头有个猪八戒,原本是天庭的天蓬元帅,因调戏嫦娥,被玉帝罚下人间,投作猪胎,这段你可还记得?”

香菱还未说话时,莺儿已经拍着手说道:“我知道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是骂日里头那人是猪!”

宝钗笑笑,向着香菱说道:“这些畜生里,唯独猪最为好色。看到平头整脸的姑娘家,就想上前撩拨一二。难道咱们人还能跟猪一般见识,跟他计较不成?权当被畜生咬了一口,难道还要反咬回去?若是为了畜生伤心,难过,自责,惭愧,更是不必。”

香菱从来没有听到过宝钗骂人,不觉惊呆了。莺儿忙对香菱说道:“若是心中气不过时,就把这盘猪手都吃了,再好好睡上一觉,事情也就过去了。”

香菱难却盛情,只得勉强吃了一块猪手,又就着汤吃了小半碗饭。

宝钗命莺儿收拾了食盒送回厨房去,自己却笑着向香菱道:“我今个却还有一句话要问你,你须跟我说实话。”

香菱慌忙说:“姑娘说哪里话,香菱何曾瞒过姑娘甚么事。”

宝钗道:“怕只怕你脸皮薄,顺着我的意思往下说,那就更误了事。我本是一片真心为你,若你顾着我面子,不肯据实以告,岂不是大谬?如今我且问你,你觉得我哥哥这个人如何?”

香菱见她这么问,心中也猜到一二,面上飞起两朵红云,低头弄衣角道:“姑娘的哥哥自然是好的。”

宝钗见这意思终究不甚恳切,亦猜不透她是女儿家心性害羞,还是果真对薛蟠观感不错,更说得明白了一点:“论理,今个你受了委屈,我原不该在这时节提别的事情。只是听说哥哥又在母亲前要你了。这次母亲倒似松动了许多。只怕哪天一时间心血来潮,就把事情定下来,也未尝可知。故而少不得来盘问你,看你心里头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好早早打算,有个对策。”

香菱闻言,脸更红了,更不回答。

宝钗道:“女孩家择夫婿是最要紧不过的一件事。我和你同岁,我们平日相处又是那般光景,这等事岂有不为你考虑的。想来你也知道我哥哥的意思,只是我怕他这个人喜新厌旧,倒折辱来了你,故而哥哥在母亲跟前提了好几次,我都设法挡了回来。哥哥说我只为自己考虑,不顾你的终身,我细细想来,倒也有几分道理。——我尚不知道自身将来如何,就敢私自为你筹谋,岂不是耽误了你?我哥哥那心性模样,你也尽见识过了,若你不嫌弃的话,我自然会教母亲郑重其事地摆酒,纳你入房,便是正儿八经的姨娘。你待如何?”

香菱见宝钗追问,犹豫了许久,叹了一口气,方说:“姑娘是知道我的,向来没什么主张。姑娘为我好,我岂有不知道的。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被人拐了那么多年,卖到这里,又遇到姑娘,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事,别的事情,一概不敢想。还是请姑娘为我做主罢。”

宝钗听她这么说,起初摇头道:“终身大事岂能儿戏,能做主时,岂能轻轻放过,由着别人做主的?”继而仔细一想,却也恍然。须知香菱的心性,一贯如此,最是随遇而安、逆来顺受的。起初在姑苏甄家,她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姐,受尽父母呵护。后来被拐子拐走,打骂了几年,受了几年的苦,她也自认为是前世作孽太多,今生受苦为的是还债,故而也能安之若素。待到知道拐子把她卖给冯家冯渊,知道快要过好日子了,便也未想太多,只是欣喜,盼着早早入门。最后薛冯两家争人,她被薛家抢到,来到薛宝钗身边做丫鬟,就一心一意、忠心耿耿地服侍薛宝钗,更兼看到薛宝钗这里有许多书,闲来无事时候学着认字,倒也自得其乐。听那个神秘声音说,前世里香菱嫁与薛蟠为妾,亦是安分平和,从不生事,从不抱怨。其心性如此,此时若是强逼着她自己拿主意,倒是难为她了。

宝钗因知道前世香菱后来的悲惨遭遇,心中实不想这等悲剧再度发生,欲阻拦时,又怕香菱自己有别的心思,故而才特意跑来,细细盘问香菱。如今见香菱一口一个“姑娘为我做主”,知道她恐怕真是没有什么主张的,自己少不得担起这份责任来,替她谋划,故正色说道:“既是你一定要听我的主意,我便说了。你须自个儿斟酌着,若觉得不好时,便说出来,大家再一起合计合计。”

香菱点头,聚精会神地听着,宝钗遂将这几日心里头的盘算缓缓说出:“我哥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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