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手,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矗立片刻,突然蹲下去,躺在地板上,以一个蜷缩的姿势。

披了满身的月光,就像躺进一场轻盈的梦境里。

谌述想起《e》录制前夕,自己也曾跟易连禾讨论过“梦境”。

易连禾说,“或许是人对于现实的无意识的映s,he。那些在现实里得不到的,在梦里能获取的更轻易些。”

他问:“你也曾经在梦里看到自己重新回到舞台上吗?”

“嗯。”易连禾说。“虽然已经觉得不可能有实现的机会,但偶尔也还是会梦到。”

“像是潜意识里的本能。即使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不在意,但大脑会诚实地反应在梦里。”

那么牧野......他也会做梦吗?

谌述想,他会梦到什么?

一个抑郁症患者,悲观消极到对这个世界都失去了留恋。他会渴望什么?

身旁有极轻微的脚步声靠近。谌述思路中断,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白小爷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这大半夜的。

玻璃窗前显现出另一个影子,白小爷小小的身体被月光拉得跟他的一样长。

谌述起身看了眼琴房的门。他进来时忘了关,被这小家伙偷跑进来,估计卧室的门也是开着的。

谌述又躺回地板上,看白小爷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他眼前,慵懒地趴下了。

他勾起嘴角,伸了一根手指出去。

这一次,谌述的调戏少见的没有被无视。白小爷抬起前爪抱住他的手指,在小尖牙上轻轻磨蹭了几下。又探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发出细细的喵声。

谌述被喵的心都酥软了,得寸进尺地伸手去想要捏捏它的小r_ou_垫,被它一爪子拍开了。

“......”

果然,刚才温柔的小天使什么的都是错觉。这才是正常形态的白主子!

“......你们,在干嘛啊。”

易连禾揉着眼睛站在门口,困倦地打呵欠。

大半夜的突然睁开眼睛发现,他男朋友也没了猫也没了。吓都直接吓醒。

走到琴房一看,这里一人一猫缠缠绵绵的,堪称捉j,i,an现场。

“睡不着。”

谌述还侧身躺着没动弹。白小爷看到另一个铲屎官到达现场,又慢悠悠地离开了。

易连禾走过去,在猫给他腾出的地方那儿躺下。

谌述:“你也躺下干嘛。”

“我陪你啊。”

易连禾在地板上蠕动两下,离他近了些,“体验一下你大半夜抛弃我也要来睡的地板。”硬邦邦的。

早知道抱两个枕头过来。

谌述哼了一声,坐起身来扒了扒自己的头发,沉痛地说,“易苗苗,我好像走到了人生的分岔路口。”

易连禾:“似的。往前一步是我,往后一步还是我。”

“......”

“能不打岔了吗。”谌述没好气道。

“你有这本事来撩我倒是灵活运用去哄哄粉丝啊,拯救一下你高冷又中二的形象。”

“你跟她们又不一样。”

易连禾也坐起身,看着他笑,“好啦,说说看你为什么睡不着。还是因为白天的工作吗?”

几个小时前还口口声声地说收工了就收心了,要好好休息明天再想。结果还是半夜一个人郁闷到失眠。

“嗯。”

谌述说,“你觉得......就我们这部电影,这么沉闷虐心的调子,观众会喜欢看吗。”

“只代表我自己的话,”易连禾想了想说,“应该会。因为对于心理创伤类的题材,我会比一般人更感兴趣一点。”

“但是对于整体而言,我觉得还是挺小众的。”

“可是这些在拍电影之初你不就已经很明确了吗。”

易连禾道,“你自己也说过,要专注于那一小波受众,积攒口碑不强求卖座。”

“可我担心以现在的电影表现力,连那一小波受众的口碑都会失去。”

谌述对他倾诉了自己陷入的瓶颈。易连禾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

“怎么了?”

“我突然开始觉得,自己没白生病。”他说。

“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但大概病人的思维,普通人会很难理解吧。”

“代入我或许能好解释一点。”易连禾轻声道。

“当初我打算学我爸了断自己的时候,囤药很久。但其实过程中无数次幻想过,会不会突然有一天,谁能说服我把药都丢掉。”

“即使是在准备一口气吃完的那天。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但事到临头,却突然想先睡一觉。”

就是那一觉,给了谌述赶回来救场的时间。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特别困。现在回想,应该是真的还想再挣扎一下吧。”

“像我们这样的人啊。即使是最绝望的时候,心底里也还是有某个角落,会幻想有别人能来救救自己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

谌述看着他诉说时平静的模样,心里有无边的酸涩蔓延。

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听起来比撕心裂肺的哭诉还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第64章

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感同身受”这样的事, 每个人的经历是都是最特别的, 独一无二。对于心理疾病患者这样特殊的群体来说尤其如此。

世界看起来丑陋又可怖。好像没有人可以信任,没什么事值得期待,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然后绝望在心底肆意生长, 侵蚀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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