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又问:“那么,我有梳子你便帮我梳头?”
花满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嗯。”
孩子放开了手,开始原地打起转来,口中念念有词:“梳子……我的梳子哪里去了……找到就梳头了……”
花满楼微微蹙眉,正待开口,陆小凤忽然按了按他的手心,便只是动了动唇,却终于什么也没说。
那孩子念叨了一会儿,忽然惊喜地大叫道:“呵!我找到了!”
话音未落,便是纵身跳入了水中,溅起一片晶莹的水花。
听到落水声,花满楼一惊,身子循着声音来处便要走去,陆小凤也很是吃惊,却是下意识地挡在了花满楼身前。
“陆小凤,那孩子……”
“他……跳下去了……”
花满楼得到证实,更加吃惊,难道那孩子是为着两个人的话才……
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花满楼不由得叹了口气。
陆小凤知他不忍,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背后响起了孩子欣喜的声音。
“我找到梳子了!”
孩子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跑到二人身旁,将梳子递到花满楼手边:“哥哥,你说过的!”
月色下,陆小凤看得分明——
那把木梳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握着梳子的孩子的身上却是一点水汽也没有。
花满楼正要接过梳子,陆小凤却先拿了过去,笑道:“小孩子,你看这梳子上全是水,用来梳头可不好,我给你擦一擦。”
说着,便用自己的衣袖去擦了擦梳子。
衣衫吸了水,木梳很快便干了。
——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是寻常物件。
花满楼自陆小凤手中接过木梳,问道:“那么,是要在这里梳头么?”
“嗯!”孩子眯着眼笑起来,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花满楼轻笑了一声,应着:“好,现在便梳吧。”
伸手拂过细细的发丝,花满楼动作轻柔地为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梳着头,孩子似乎是非常享受这个过程,微微将眼睛眯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陆小凤在一旁看着,一时间竟然忘了这场景本应透着一丝诡异,那孩子看上去和普通的孩子似乎没什么不同——
——不……他们有不一样的地方。
无论花满楼如何梳,那孩子的头发似乎永远都是乱糟糟的,怎么也理不整齐。
照这样的梳法,恐怕到第二天早晨也没办法梳好。
花满楼的动作放得更轻更慢了,他忽然开口道:“如果今天没有梳头,你要怎么办呢?”
孩子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你当真不记得你的爹娘了么?小孩儿。”陆小凤立在一旁,忽然淡淡地开口道。
花满楼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我想起来呢……”孩子一下子垂下头去,捂着脸,有了呜咽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寂寂竟何待(四)
在来到这小桥之前,两人是去过别处的。
——那孩子的相貌,却有几分像是城西林家的小儿子……
惊魂未定的少妇这般说着。
到了城西,林家早已是人去楼空。
破旧的房屋上结着蛛网,只需在破败的院子里看看残留下来的痕迹,便轻易可以想见这家人曾经的辛酸劳苦。
花满楼想起花平曾经说过的话——
“少爷问林家的小儿子?没有几个人见过,听说是个傻子……咳,那样的人家又遇上这么个孩子……不是不辛苦啊。”
——虽然多少猜出了些什么,却还是不愿意去揭开那个真相。
对一个孩子来说,未免太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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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叹了口气,行走江湖多年,人心的险恶,早就一清二楚,至亲反目的事,也见了许多。
总归是为了活下去……或者更好地活下去。
花满楼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他并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去将那孩子冰冷的身体拥在怀里,如同哄他入睡一般地低声呢喃:“都过去了,没关系的。”
只是这么说着,花满楼自己却觉得语言的苍白无力。
对那孩子来说,他只能拥有过去,再不会有未来。
“我不要!!”
孩子忽然挣脱开来,声嘶力竭地大叫大喊着,瞳孔变得猩红,如同鲜血染就的花朵。
“为什么……不给我梳头……小六子很乖的……不是说今天梳过头就要离开了么……”
断断续续的啜泣足够两个人补完残缺的故事。
“没错啊小六子!”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气,朝孩子大喊道:“是要离开了!”
孩子愣愣地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怀疑与憎恨,裸露在外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尖利,在月色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花满楼的声音温润依旧,却是如同叹息一般地说着:“小六子吗?真是个可爱的名字呐……你的愿望,是离开么?我们说好,把头发梳好,就离开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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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是我最可爱的孩子了。
——今天我们要走了……啊,先给小六子梳头,然后再走。
好像有这样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
——哎呀!梳子掉下去了……怎么办?没有梳子就不能给小六子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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