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听着他的嗓音,楚晚宁脑中一片山河破碎,什么都是乱的。他想,雨幕里的是踏仙君吗?不是的……不是的,那是墨燃啊。
无论是踏仙帝君还是墨宗师,都是墨燃啊。
墨燃浑身浴血,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纵横血迹下是尸白色的脸,睁开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只有茫茫一片的悲伤。
“我这是又有哪里让你失望了。你要这样对我。”
雨水简直沁到楚晚宁的骨子里,冷的发颤。他就这样看着墨燃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墨燃在哭,眼里淌出的全是血。
“别再拿鞭子抽我了啊……我也会疼的……就算再笨,再迟钝……你打我……我也会疼的啊……师尊……”
颤抖从细微到剧烈,到站立不稳,楚晚宁近乎崩溃。
他跪了下来,暴雨中他蜷成一团,胃像是被尖爪撕破揉的粉碎,他此刻竟比眼前的墨燃更像一个死人。
“对不起……”楚晚宁沙哑悲恸,“……对不起……”
你的伤疤与我的痛苦等长。
你的恨血最终全噬在了我的身上。
他跪在墨燃面前,佝偻着,瑟缩着,几乎是用了余生残存的全部勇气抬起头,却因又看了一眼那具被自己凌迟的躯体,终究泣不成声:“是我对不住你……”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大概是因为还存有一片灵魂的活死人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尸体,所以裂尸法咒竟然没有彻底生效。
墨燃没死,但他趋于疯狂。那些他人生中或苦痛或疯狂,或迷茫或凄楚的记忆纷纷上涌。
他是墨微雨,是墨宗师,是踏仙君,是小燃儿。
无数的支离碎片,凑成了眼前这个残破不堪的男人。
“墨燃……”
听到他的声音,墨燃的瞳仁微微转动。他停住脚步,雨水洇在他脚边都是红色的,一地都是血。
顿了一会儿,这个神识分裂的男人忽然暴躁,仿佛被另一个意识侵占,他开始来回踱步,y-in鸷的神情在这张扭曲的面容上显得愈发狰狞可怖。
“楚晚宁!你恨极了本座,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本座的命,是不是?”
“本座也恨极了你!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掏吃肚肠恨不能让你殉上千世万世!你怨不得我,是你杀我——!”
袍袖猎猎,怒目圆睁。
他剑拔弩张怒发冲冠似乎下一刻就要腾地暴起扼住楚晚宁的喉管将他捏成碎片。
可就像弓未满而断,剑未出而折。
只听得一声爆响,一道蓝光打入踏仙君胸膛,踏仙君眼神一黯,蓦地沉默敛容。几许凝顿后,他慢慢地站直了身子,一个人极冷地立在殉道之路旁。
楚晚宁回头,见师昧摇摇晃晃地扶着山石,还维持着甩掷咒符的姿势,一双桃花眼狠戾凶辣,闪着激越的光泽。
“叙旧也叙的差不多了吧。”师昧咬着槽牙,抬起双指结印,他盯向血r_ou_淋漓的踏仙帝君,“你知道什么事情最重要。既然没死,就速去替我凑齐那最后三十枚棋!”
“要快。”他说着,喘了口气,“不能再拖。”
在符咒的光焰下,踏仙君原本混乱不堪、善恶交织的脸庞逐渐变得如死水平静,如霜雪冰冷。
他眼睛里的疯狂也好,怨怼也罢,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踏仙君朝师昧简洁地略一颔首,手中陌刀光焰亮起。他几乎是麻木地答道:“是。主人。”
他说完,手一抬,降下防护咒诀将师昧护住,而后黑袍如鹰掠起,欲朝前殿飞去。可方升至半空,一个身影就挡在了他面前。
楚晚宁拦住他。
浑身都s-hi透了,一颗心早已揉碎踩烂,恨不能就此化作泥土尘埃,在暴风雨里粉身碎骨。
可是他还是得拦着。
“要是有更多人过得舒坦些,那就好了……”
那是墨燃清醒时与他说过的话,于是哪怕再痛,再j-i,ng疲力竭,他也要撑至最后一刻。
楚晚宁沙哑道:“怀沙,召来。”
踏仙君望着他掌中出现那抹熟悉的金光,眉心隐有蹙动。
怀沙。
暴雨。
尘世倾颓。血海无涯。
多年前,他们也曾有过相似的一天。那一天,他们彼此都奉上了全部的热血,倾尽了毕生的武力,打得天地变色,金鸦西沉。
没有想到前世的师徒之战,会隔着岁月洪荒,再次降临人间。
人活一世,或许总有注定,就像南宫驷注定躲不过盛年夭亡,叶忘昔注定要成为红颜君子,死生之巅注定在劫难逃。踏仙君与楚晚宁,注定要刀剑相向。
无论是恨,还是爱。
都逃不过。
“不归。召来。”
沉炽低缓的声嗓,碧色幽光映亮了踏仙君的眼眸。他如今被师昧施加了最强控制,眼睛里丝毫波澜都没有,他就像一面来自地狱的镜子,映照着雨中楚晚宁苍冷孤寂的身影。
剑气破云,横刀逆雨!
疾风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交织相杀,灵流碰撞!
他们自风雨中疾速拆招,霎时间平沙走地,狂风怒卷,两人身周的水花四ji-an,犹如雪海腾沫,又似戈起尘烟。谁都没有懈怠,彼此倾力相搏,一路自后山打到通天塔前。
这一仗的阵势遏云撼地,一时间山上山下的人们都被惊动,纷纷抬头相望——
“是楚晚宁?”
“他、他怎么和墨燃打起来了?他们俩不是一伙的吗?”
雨点如万马狂踏,死生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