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看她就晕了过去,没看就没看罢,被死去活来地折磨了这许久,也不是个能见人的样子了。
巧儿的卖身契是收在吴伯屋子里的,殓了儿子,龚世耘默默地替她拿了来,巧儿接着的时候,几乎有些于心不忍。短短一天之内,龚府遭遇了太多非同寻常的事情,连一向气定神闲的吴伯都有些晃神了,更惶论龚世耘。少奶奶睡足了一昼夜,还是安安静静不见活气,龚世耘既怕她从此不醒又怕她即刻就醒,醒来了问他要孩子,他又找谁去理论呢?
“把东西都带上,明天一早就有车送你们过去,我眼下脱不得身,巧儿,既是你相中的人,我当然也是信得过的,小喜就交给你们了,孩子……让他千万养住了。”龚世耘紧紧拉着范巧儿的双手,像是在托孤,他两天一夜没阖过眼,头痛欲裂,便是神仙也受不住了。巧儿想让龚世耘去睡一睡,但他撑着支离病骨往后院迈步,是要去和范喜道个别,好叫他在外面住得安心。
肚子和下身都渐渐安生了,范喜已经慢慢挪回了自己的屋子,小药炉还在赶工煎着一壶药汤,他依着巧儿的嘱咐,坐在床头打包自己的细软。巧儿敲了两声,推开了门,龚世耘摇摇欲坠地跨进去,差点双膝一软跪倒在范喜面前。
“爷,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范喜赶紧探出身来接着他。
龚世耘攀着床沿爬上去,坐住了,他眨眨眼睛,“我没事,没病,就是有点……困了。”他把头抵在范喜胸前,闭起了眼睛。范喜看了巧儿一眼,巧儿只是把指头放在嘴边,作一个无声的“嘘”,范喜知道龚世耘累,只是没想到这样累,屋里除了药汁咕嘟咕嘟的声音,再无其他,姐弟俩守着龚世耘小憩了一炷香的时间,天地安宁。
“小喜”,一炷香后,龚世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是醒过来了,他伸了个懒腰,“明天就让巧儿带你去吧,我也打听了,莫辛诚是个本分的人,他家里虽不阔绰,好歹房子还是宽敞的,如今这府里乌烟瘴气,不是个养身子的地方了,你就在那边好好待着,把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喂好,爷有空就去看你们,横竖不会把你撂下的,你安心,嗯?”
“爷,我知道我做事出格了,不能见人,我不在这儿给你添乱,你放心,既是在我肚子里,那就没人能伤了他。”范喜牵着龚世耘的手放在自己微微腆起的肚子上,暖着,护着。
第二天一早,龚府里的人都听说了姐弟俩要离开的消息,虽然龚世耘特意说范巧儿得的是传染病,要避了人,由范喜陪着到乡下去治病,但毕竟在一起共事十多年了,吴伯张嫂和黄厨子还是义义气气地来送了他们,个中实情虽不甚清楚,但人人心里都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预感两人这一走,一时半会儿的也就不会回来了。?
☆、第 6 章
? 巧儿当然是提前知会过莫辛诚了的,他在家上上下下地打扫了屋子,垫了新被褥买了新碗筷,把自己也拾掇清爽以后,他连院子的栅栏都新扎了一遍,巧儿和范喜到的时候,他利利索索地站在门口,门里有鸡有狗有果树,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女主人。
莫辛诚不会说话,范喜也不懂他的比划,但他看出来他是真的高兴了,他“啊啊”地笑着,一双做木工活的大手稳稳当当地接住姐弟俩,然后不知疲倦地帮他们从车上往屋里运行李,手提肩扛,鼓起了一臂膀的腱子肉,范喜要帮他,他依旧是“啊啊”两声,把他撵进屋里喝茶去了。
巧儿脱了披风,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转,发现厨房里囤积着米面粮油,屋头上吊着腊肉鸡蛋,窗台下面种着青葱和韭菜,莫辛诚真是把一切都给他们备足了,她伸出手指轻轻在灶台上抹一抹,一点黑灰也没有,干净得不像一个单身汉的居所,她笑了,从柜子里翻出锅碗瓢盆,打算给外面俩爷们儿做顿好饭。
“啊啊!”莫辛诚端着海碗,不住地给巧儿和范喜加菜,实心实意地以自己的肚量揣度了他们的饭量,范喜捧着堆成小山的一碗菜,感觉这姐夫热情得他快消受不起了。
“别夹了莫大哥,吃不掉了。”范喜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又往自己和巧儿面前各塞了一只崭新的鸡腿。
“啊!啊啊啊!”莫辛诚不依,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将两只筷子挥舞成了一朵花儿,范喜扭头看着巧儿,惭愧地问:“姐,莫大哥说啥啊?”
巧儿低头捂着嘴,眉眼弯弯,“还能说啥,叫你多吃点呗,他说大肚婆都爱饿,怕也饿着你了。”
“哎呀莫大哥!”范喜急赤白脸地跺了脚,“我和她们到底不一样的,你怎么拿我比大肚婆啊!再说了,姐还没有我一半能吃呢,你也给她弄这么一大碗,你要撑死她啊。”
巧儿和莫辛诚一起笑了,等拉他坐下,姐弟两个结伙往莫辛诚的海碗里扒着饭,莫辛诚左躲右闪,却又不是认了真地躲,只是样子十分夸张,逗着他们玩罢了。
莫辛诚是真的爱惨了巧儿,以至于连带着范喜都享受了亲姥姥一样的待遇,向阳的屋子给了他住,新打的大床给了他睡,家里的活从不要他插手,每次从镇上回来,莫辛诚还总不忘给他带点零嘴,巧儿说他是把范喜供成了小祖宗,范喜笑骂:“呸!我看他是把老子当成他儿子养了!”莫辛诚只是吃吃地笑,范喜在他眼里是个孩子,一个孩子似的小叔子,他要真拿出心思来宠,简直是绰绰有余的,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