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
兰博基尼在都市蒸腾着热浪的柏油马路上憋屈地龟速挪动,陈冉心想开好车也架不住堵车啊,唯一不同的是,兰博基尼在一众各色车子之间,就像一群路人之间站着一个气场全开的超模,吸引了四面八方含义丰富的目光,而且前后左右的车都自觉跟他保持安全距离,让陈冉徒然生出一种无敌是多么寂寞的错觉。
沈宜修坐在副驾驶位,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路边公交车站广告牌上,铺天盖地都是《人鱼传说》的海报。
车子终于终于上了高速,可陈冉开得也不快,仔细看好像还有点紧张,嘴唇抿得紧紧的。
沈宜修笑着看他,挑挑眉毛:“不想体验一下传说中的百公里3秒加速吗?冉冉。”
陈冉的嘴角抽了抽:“我……有点害怕……”
“你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帮你看着呢,有什么好怕的。”沈宜修系紧安全带,鼓励他道:“我都做好准备啦。”
陈冉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一脚油门,“轰”的一声巨响,跑车像一枚银灰色的子弹一样射了出去,车窗外的景物瞬间化作一团团虚影,飞速退去。陈冉觉得全身血液直冲上头顶,心脏好像过电一样,一下狂跳不止,一下又要停滞不动了。陈冉在速度带来的极致快-感中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他眼角余光扫一下沈宜修,见他淡定地坐在旁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陈冉印象中,沈宜修不喜欢跑车,他喜欢那种特别彪悍霸气的越野车,在城市里开不出去,他平时办正事的时候座驾一般是宾利,劳斯莱斯一类典雅高贵的轿车,自己休闲的时候就开着一辆红色的i cooper到处转悠。陈冉觉得这很不能理解。
沈宜修就特别玄妙地说一句:“一切中间态的事物都是平庸的。”
陈冉一脸了悟的表情,在心里把这句话翻译成:“我就是一个内心及其矛盾的变态。”……
“差不多行了,前面有摄像头。”沈宜修淡淡笑着,说这话的语气特别慈祥,就像长辈跟小孩子说“好吃也不能吃的太多呀”。
陈冉点头,放缓车速,又开了接近一个小时,下了高速,再沿着绿树掩映的山道绕一会儿,终于停在一片白色建筑前。
圆拱形的雕花铁门旁边,黑色的牌子上金色的字闪闪发光:心语特殊儿童关爱中心。
老师和护士领着他们两人穿过宽敞的庭院,这会儿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外面几乎没有人。
“沈先生,思思正在睡午觉,要不要我去叫醒她?”年轻的女老师边走边客气地回过头来问。
沈宜修看陈冉,陈冉礼貌地向女老师点头:“罗老师,要不我们等她一会儿吧,不急的。”
罗老师点头,把他们带进办公室,陈冉又问:“思思最近怎么样?”
罗老师边给他们泡茶边答:“思思的情况还是很稳定的,现在还是物理治疗行为干预为主,她的语言能力也有提高。”
陈冉点点头,眼睛好像盯着手里的水杯,又好像完全没有焦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沈宜修把手放在他大腿上,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抚。
罗老师装没看见,又自自然然地随便说了两句,就转身出去了。
沈宜修站起身走到陈冉面前,把他的头揽过来,按在自己胸前:“这都四年了,你还要自责到什么时候?思思在这里挺好的呀,最专业的医生和老师,最好的环境和设备,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冉闷声闷气嗯了一声,小声说:“可再好也不如亲妈在身边好……”一股酸涩直冲鼻腔,陈冉差点哭出来,他努力睁了睁眼睛,把眼泪逼回去。
沈宜修无语,四年前的事他一点都不想再提,要不是陈冉坚持,他也一点不想让陈冉来看这小女孩。
过了没一会儿,罗老师来叫他们,思思醒了。
陈冉和沈宜修跟着罗老师来到思思的卧室,房间布置的色彩明亮,气氛温馨,扎着麻花辫的八岁女孩正趴在小桌子上画画,与其说是画画,倒不如说她是拿着一支蜡笔在白纸上乱戳。
咄咄咄……咄咄咄……
单调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有节奏地敲击着耳膜,在他们进房间之后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思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漠然的眼神在陈冉身上稍稍停驻了片刻后,就又继续低头去戳她的画了。
沈宜修对一个无法交流的八岁自闭症女孩是没有多少耐心的,他捏了捏陈冉的手,又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便静悄悄地退出门去了。
陈冉换了客用的拖鞋,走进屋里,轻轻盘腿坐在桌下的地毯上,跟思思保持半米的距离。思思又看了他一眼。
陈冉笑着问:“思思,你在画什么?”他刚刚注意到思思竟然是拿着一支白色的蜡笔在白色的纸上,深深浅浅地戳出了许多依稀可辨的白色的点。
过了很久很久,久的陈冉都快忘了自己问过什么了,思思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盯着自己面前的纸,刻板地说了一个字:“墙。”
“什么?”陈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思思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你说你画的是墙?”
思思不说话了,她把一张纸和几支蜡笔推到陈冉面前,又埋头继续她的作品。陈冉无奈一笑,只好拿起笔陪着她画画。
陈冉偶尔偏头看一眼旁边这小姑娘,思思其实长得很好看,皮肤白净细腻,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通透的光彩,像个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