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市长坐在榻上,转头对旁边的林蕴生笑道:“蕙仙先生这曲《游园》可真是绝了,不知道林市长觉得怎么样?”

林蕴生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淡淡一笑:“很不错,钱市长似乎很懂昆曲。”

钱市长说到自己的爱好,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哈哈笑道:“懂一点点,没事儿的时候打发时间而已。”

有两个穿着绿色夹袄的少女进来添茶倒水,其中一个拎着茶壶来到上座给林蕴生添茶水。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齐刘海,两条长辫子垂在胸前,敛眉垂首,清嫩嫩的模样。

林蕴生因这个少女垂眸的模样有几分像他太太,便不由多看了一眼,对方一抬头,发现林蕴生在看她,见是这样一样斯文俊俏贵公子模样,瞬间红了脸,林蕴生却不感兴趣的移开了视线,和旁边的钱市长交谈起来。

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

林蕴生回到林公馆已经是凌晨了,一进家中,管家便将一封信交给他,他之前交代过,若有从建宁来的信,必须尽早亲手交在他手中。他看见是太太写来的回信,脸上不由露出个笑容来,忙拆开来一瞧。

怀信亲启:

近几日身体已大好,勿念,望夫保重身体!

妻怜怜

(一九二九年二月二十六日)

林蕴生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短短一行字,不禁有些失望,来到书房前,拧开台灯,将信折好放进抽屉里,自己又拿起钢笔写了起来。

庄小怜翌日又收到林蕴生的回信,不禁有些诧异,也不好意思像昨日那样当着人面前看,回到房间了才拆开信封,一眼看到抬头那行----亲爱的怜,不禁暗骂此人肉麻,喝了一口茶。又接着看下去,后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几行都是他在那边的日常,点点滴滴写得非常详细,跟庄太太的文风差不多。

……今晚同事邀我看了一出昆曲《牡丹亭》,甚觉得昆曲腔调优美,唱腔如丝滑般细腻柔美,水润、清透和绵软,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你坐在镜前梳头的模样,其温婉可人更甚杜丽娘。原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并不是一句空话。写此信的时候,我正看着窗外的月亮一边想着你,一边给你写信,不过你不看月亮的时候,我也在想你,想你千遍。

庄小怜伸手捂了捂微微发烫的脸颊,这人真是…也太会说情话了,腻死人不偿命吗。

林蕴生翌日早上正吃早餐,门口门铃便响了起来,女佣开了门。

钱市长的亲信带着一个少女走了进来,看见他忙恭敬的弯了弯腰,谄媚的笑道:“林市长,钱市长怕您刚过来这边,家里女佣不够,让我给您送一个过来。”说完示意旁边一直低着头的少女。

少女有些局促的抬头走上来,朝林蕴生弯腰叫了一声林老爷。

林蕴生瞧出来了,这个少女是昨晚在蕙仙书寓添茶的那个丫鬟,估计因为他昨晚多看了一眼,便被钱市长看在眼里,以为他对这丫头有意思,所以今日才特地把人送给他。

林蕴生摇头笑道:“你们钱市长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人…我就不要了,从哪里来送回哪里去。”

“这……”事儿没办成,男人害怕回去会被钱市长骂。

少女忽然一把跪下来,双手伏地,不停磕头道:“林老爷,求求您行行好,我不想回那个地方去了,求求您把我留下,我什么都会做的,我什么都可以做。”少女一口吴侬软语,十分轻软动听。

林蕴生在白色的手帕上,擦了擦手指上的面包屑,面无表情的淡淡开口:“出去。”

男人一向很会看眼色,不然也不会成为钱市长面前第一亲信,他一把攥着少女的衣领将她拉了起来,点头哈腰的笑道:“林市长您慢慢吃,我们不打扰您了。”

这边庄小怜还没写回信,又收到从华亭市寄过来的第三封信。

怜怜宝贝:

每天想着你睡觉,醒来觉得甚是爱你。不知道你是否同我想你一般想我呢?有一件我有些担忧你,我见你饮食虽节制,然有时却有些放纵自己,辛辣和酒千万勿食,于你的胃有害无益,不要因一时贪嘴害了自己,此番叮嘱,亦是为你好。

还没有收到你的回信,难道是我说话啰嗦,又带了一点俏皮话,使你反感不成?我想应该不至于,只你为人向来淡漠,必看得不大仔细,所以一封封寄来,不敢断了音信。

今日在街上看到有人在卖字画,顿时后悔自己为何没去学工笔画,这样我想你的时候,可以一笔一画的在纸上将你临摹出来,如果早遇见你,我想我会是个优秀的画家,你信不信呢?

永远爱你的怀信

(一九二九年二月二十八日)

庄小怜每天看他的信就像读情书似的,又觉得肉麻又觉得有趣,他还每封信对她的称呼还不一样。慢慢的,每天接到他的来信心中也是欢喜的。

我的怜宝:

你的回信都不说想我,不过你的身体好了,你就可以尽快来华亭了,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很是快活,你不知道,我独自待在华亭市的这一个礼拜,是怎么度过每一个凄凉的夜的。不知你可否听过吴越王钱缪和他王妃的故事呢,那是个很美的故事,若你没听过,我可说给你听,只盼你尽快来华亭。吻你千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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