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重雪霍然睁开了眼睛。
外面已是夜色长空。
他躺在地上,正在哆嗦, 疲倦不堪。
微微侧了侧脸,上扑了层盈淡月色,屋子外一地银白。
月亮有点高, 被翘起的屋檐遮住。
有人点了烛,烛光飘忽。
他瞪着眼睛回头, 那个人还坐在椅子里,手上变戏法般多了一根蜡烛。他嘴角含笑, 映衬在烛火里的脸跳脱飞扬。他好像无聊得很,时不时地吹一口,用手拨弄两下, 烛火被他搅得胡乱地跳。
江重雪想去寻大哥的身影,发现他就在自己身边一臂的距离里,他抖着唇角,把他抱起来,眼眶红了,坠下来一滴泪,砸在江重山的脸上。
许久,江重山醒了过来,虚弱地叫了几声重雪,手指乱抓。
江重雪把自己的脸凑近,他摸到了江重雪,感觉到了他的呼吸,终于放心。
椅中人玩够了蜡烛,偏过脸来,有趣地看他们兄弟情深。
江重山的声音枯哑,行将就木了般,“楚墨白,死了吗……”
他的手拽紧江重雪的前襟,用尽全身力气地问:“楚墨白死了吗?他死了吗?他死了吗?”他连问了十几句,到最后几乎把声音也喊哑。
江重雪听不下去了,木然道:“死了,他死了。”
江重山的诘问停下了。椅子里的人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可怜地看他。
“真的吗?”江重山不确定地发问,恨不得生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来,自己亲眼去看,“你看到他死了吗?你看到他尸体了吗?”
“看到了,我看到了,”江重雪抱住他的头,神色入了梦一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低声道:“我亲眼看到他被压死在地宫里,你若不信,等你养好了伤,我带你去看,不过他的尸体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你就是能看,都看不出这是楚墨白了。”说着,还笑了两声。
江重山的呼吸渐渐平顺了,他忽然想要大哭,可是眼睛流不出泪来。
紧接着,屋子里的两人听到他爆出一阵大笑。
笑声刺耳,比哭还可怕。
旁观的那人禁不住皱了皱眉,摇摇头。
江重雪神色不变,像尊木雕,抱着他不放。
江重山止住了笑,手轻抚江重雪的脸,发现他把头垂得极低,他怔了怔,喉咙里呜咽了两声,像极其痛苦。
江重雪紧张地道:“哥,你哪里痛么,给我看看。”
江重山的胸膛起伏了几下,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他好像才缓过来,艰涩地扯出一个微弱的笑,“重雪,去,给爹娘上炷香,把这桩喜事告诉他们。”
江重雪照他的话做了,三柱香插在神龛前的香炉里,幽幽亮着,他的脸色满面雪白。
“好了,好了,”江重山露出解脱的神色,浑浊的瞳仁一动不动,嘴角奇异地弯着,“重雪,以后你再也不必把江家的仇恨和责任担在肩上了。”
江重雪紧紧咬住牙关,咬出了血他也不松口,眼眸里一片死灰。
“重雪,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江重山没听见他回答,语气莫名变得严厉,“你答应我,以后要好好活着,为你自己活着,你听到了没有?”
江重雪跪下来,用手擦掉大哥脸上一块灰尘,回答他:“哥,我知道了。”
江重山松了口气,指尖牢牢攥着他的衣袖,忽然道:“还有,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哎,我说,你们兄弟两的话也太多了,”那人看不下去了,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赶快把遗言交代一下就好了嘛,我还要带你回去复命呢。”
江重雪怒道:“你说什么!”
江重山这才发觉原来身边还有第二个人存在。
这人把声息敛的十分细微,武功不弱,江重山的敏锐度已退化许多,完全没感觉到他。
但一经听到这人飞扬的声音,他猛地僵住,“洛、洛三护法。”
洛小花甩着一条衣带子把玩,坐没坐像地斜着眼睛,手上打了个哈欠,不无抱怨地道:“江重山啊江重山,你说说你,偷练圣教武功不算,还敢没有掌教命令私自杀人留下石花,最要命的,你竟然还利用圣教地宫来报你的私仇,你说你的罪该死几次?”
他越说眼睛里的光芒也越亮,话是在问罪不错,表情看起来却好像很赞叹江重山的行为。
圣教里无人敢做的事情,一个低阶的下属倒是全做了,洛小花都有些佩服起他了。
“教里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好歹也该给我留个面子,这下好了,你让我怎么面对大护法伏阿,伏阿那人铁面无私啊,你是想看我被他砍成九段不成?”
江重山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铁青。
欺骗圣教,他没有想过逃脱。
这几年他已深知圣教的厉害,天大地大,只要是圣教想杀的人,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
他的命不长了,所以才敢孤注一掷。
“三护法,”江重山扑过去,手指摸索一阵,拽住他的衣角,声音哽咽,“求三护法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就好,等做完了这件事我一定随三护法回去,任杀任剐,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