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里茶叶上下浮动,卫安看着它们在里头浮浮沉沉,又吹了吹:“可等她生下儿子头一件事,竟就是拿着这个儿子去跟圣上为自己娘家求东西的时候,圣上难免就要多想一点了。”
哪里只是多想一点这么简单?
方皇后再重要,重要不过他的儿子,他的江山。
何况方家实在太蠢了,竟然真的会有恃无恐,觉得那个皇子带着方家的血脉,从此以后方家就在这个皇子的保护下屹立不倒了。
他们自信到,在这个皇子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敢替藩王求情。
这在隆庆帝看来,成了什么?
作为后族,他们这么小便知道挟制着这个皇子谋求好处,以后等他儿子慢慢长成了,要的肯定就更多了,手也会伸的更长,这圣上怎么可能忍得?
而作为臣子,他们还敢收受藩王的好处替藩王说话求情-----藩王贪的可都是他的银子!这天下是他的天下!
这两桩事,哪一桩都犯了他的忌讳。
就算是比情分,也还新出了一个德妃呢,又有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做冷板凳的林淑妃在。
郑王看了卫安一眼,终于出声:“端王给了方家二百多万两银子,还有田庄地契,金陵和江苏的商铺别庄……就算没有全副的身家,也总有一大半了,现如今都归了方家了。”
怪不得能引动方皇后为他们说话,这么一大笔银子,怕是方老太太恨不得死在方皇后跟前以死相***得方皇后应下这件事来。
毕竟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圣上要整治端王,还怕少了由头?
随意寻个筏子那就是了,现在这桩,放过了就放过了,以后多的是法子。
可是方家这笔大财,要是错过了,那就不知往何处去发了,方家可向来是少银子花用的,银子再多也不会有人嫌烫手。
“大约是没问过陈御史的意思。”卫老太太眼里讥诮不减:“这么一家子就这么一个明白人,若是问了他,他肯定是不会任由方家犯这个蠢的,倒是可惜了。”
怎么没问?
卫安拿了一只橙子破开,切成六瓣儿,给卫老太太和郑王分开,轻声道:“我告诉陈御史了,只是想必陈御史没能说服人。”
方大老爷也的确不是那么能稳得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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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斥责
陈御史的确是没能说服的住自己那个大舅子。
他原本还只当这家里总归是有个能听事的人,哪里知道除了方正荣扶不起来,原来这一家子竟没一个扶的起来的。
怪不得当初他在路途中遇险音讯不知的时候,方氏死活要嫁给他,却狠狠被磋磨了一阵。
原来不是真的为着女儿好,而是觉得女儿卖不了个好价钱了。
他哂然一笑。
所有情分都是有数的,用完了就没了。
方大老爷再待陈御史的时候却不同了,他面上还是笑着的,拉着陈御史的手,却鼻孔朝天,有些自得的,止不住的翘着嘴角:“娘娘到底是得圣意的。”
可不是得圣意呢么,要不是得了圣意,也不会后来居上成了皇后,更不会生下小皇子来了。
可是小皇子越是受重视,方家越要这个时候上赶着去求财求情,这是在找死。
陈御史看着他的模样,越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拉了妻子家去,他是文臣,出入都是坐轿子的,今天却不要轿子了,急急忙忙上了马车,一靠在车壁上就说:“明天把家里的账清一清,该断的,从现在便开始断了吧。”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丝毫犹豫也没有,陈夫人惊得呆在原地,还犹自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他:“老爷说什么?”
方六小姐的婚宴才吃完,娘家不知怎的了,给这个女孩儿的嫁妆又翻了一番,生怕银子没处花用似地,一抬抬的嫁妆抬出去,实在让人花了眼睛。
陈夫人方氏自己出嫁时才六十六抬嫁妆,这一辈的女孩儿们虽然说日子好过了,可是却也商量过了的,家里最多出八十八抬嫁妆。
今天眼看着,却远远超出这个数目了。
光是床就陪嫁了两张,一张千工拔步床,里头雕着石榴葡萄,另一张是紫檀木的月洞门架子床,俱都精巧大方,看的人心头不能不起艳羡。
她到现在都还没从娘家的富贵里头反应过来,可丈夫忽然却说这样的话了,她还有些摸不着头绪。
陈大人便看了妻子一眼,并不瞒着她:“我是个怎样的人,你是知道的。你也是同样的人,方家这门亲,是不能要了。”
陈夫人怔在原地,背靠着车壁,缓缓的从铺好的地毯中坐起来,看着陈大人,半响才问:“出了什么事了?方家,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她最清楚自己丈夫不过,现在隆庆帝生了儿子,这孩子又是方皇后生的,丈夫这样支持正统的人,原本只有更亲近方家的。
就算不亲近,也该是极力的约束好家人,让他们别去给方皇后和皇子添麻烦的。
可他现在,直接就算断了这门亲。
要不是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大事,他是绝不会说出这样话来的。
陈御史觉得眼睛有些酸痛,抬起手擦了擦眼睛,面不改色的告诉她:“的确出了些事,你没发现你娘家发了一注大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