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伏鬼静默的跟在身后,一声未吭。
待得二人终于抵达竹院,便有家丁来报,曲铮已入院拜见。
凤瑶心有沉浮,淡然点头,足下再度一动,踏步入了院门。
而那曲铮,正站定在东屋门外的假山之旁,整个人一身金丝锦袍,慵然华贵,只是短短几日,他头上似是增了几许银发,那银发在周遭灯火中略是有些晃眼,极为突兀。
凤瑶目光正朝他扫望,他已是听了脚步声,当即转眸朝凤瑶望来,待得与凤瑶目光对上,刹那之间,便突然垂头下去,唤声道:“长公主。”
他言行看似皆是一片自然,只是方才相对一眼之际,凤瑶却清晰瞧见了他瞳中的悲戚与泪光。
这翼城的曲铮,手握东临府几万暗卫,行事自当是雷厉风行,性子刚毅,却是这时,这般之人,竟也会泪光闪闪,仿佛抽空了志气与脊梁,突然便抑制不住的苍老了十来岁。
凤瑶并未言话,心头却是一派通明。待站定在曲铮面前,她目光凝在他低垂的面上,低沉道:“来见东临府老夫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曲铮浑身几不可察的颤了颤,脱口的嗓音也陡然变得哽咽,“嗯。”
凤瑶缓缓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稍稍转身,低沉道:“随本宫来。”
嗓音刚刚一出,身后便已传来曲铮的脚步声。
凤瑶满心沉寂,未再言话,仅是在前缓慢带路。待行至东临苍娘亲的坟前,林中凛冽,寒凉四起,她抬手稍稍掖了掖衣襟,随即站定一旁让开位来,曲铮则正站定在墓碑前,目光在墓碑上仔仔细细甚至来回的扫了半晌,才双腿一软,突然跪地瘫软,抬手颤颤抖抖的朝墓碑上探去,低哑发抖的唤,“姐。”
短促的一字,掺杂了太多的悲戚,入得耳里,着实是有些紧人心神。
凤瑶满目复杂,目光在曲铮身上扫了一眼,便低沉道:“曲老爷该是有话与老夫人说,本宫便不打扰了,先回东屋静候你了。”
这话一出,曲铮悲戚发颤,并未回话。凤瑶也不耽搁,仅是足下微动,转身离开。
待回得东屋,便吩咐伏鬼将屋中的暖炉全数点燃。大抵是气温越发陡降,是以,此时此际,浑然不怕冷的她,竟也莫名的觉得寒凉刺骨,有些怕冷了。
屋内的烛火,也被伏鬼一并点燃,只是待伏鬼即将离去之际,凤瑶低沉吩咐道:“备些酒菜来。”
伏鬼当即称是,心头一派了然,随即也未耽搁,转身出屋。
奈何,满桌的菜,倒是被家丁快速送来了,桌上菜肴皆为珍馐,热气腾腾,色泽味皆是极佳,只是那院外的曲铮,却还未入院,凤瑶倒也无心独食,仅是自行倒了一杯薄酒,缓缓而饮。
往日之中,倒也的确不喜酒,如今突然来了兴致,便想饮上两口,也是怪异。待得酒水入口,便也一路辛辣往下,烧灼难耐,但奇怪的是,酒水入腹,本是寒凉的身子竟极为难得的温暖起来,连带满心的复杂与压抑,也逐渐松懈。
待得曲铮终于入得东屋,凤瑶已独自饮了两杯酒,面色也微微有些发红,但神色依旧凌厉威仪。
大抵是哭过了,曲铮双眼极为红肿,仅朝凤瑶望了一眼,便略微躲闪的垂头下去,低哑赔罪,“让长公主久等见笑了。”
“曲老爷客气了。此事此际,本宫久等也是应该,毕竟,曲老爷丧亲之痛,本宫明白。”说着,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摩挲酒盏,“曲老爷,坐吧。”
曲铮应了一声,随即并无耽搁,缓缓入座,然而却是心情沉重不善,开口便道:“在外站得久了,便着实冷得发慌,先借长公主的酒暖暖身了。”
凤瑶神色微动,“随意。”
这话一出,曲铮并无客气,抬手便拎着酒壶倒酒,却像是忘了凤瑶在场一般,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仅是片刻,一壶酒已是见底,曲铮仍低哑道:“可否再借长公主一些酒?”
凤瑶这才将手中杯盏缓缓放下,低沉道:“饮酒伤身,多喝无益。曲老爷便是喝得酩酊大醉,也无法真正改变什么,不过是借着酒意模糊神智,仅能得一时之快罢了。”
“一时之快也是轻松的。长公主不知,我与我姐已多年未见,却不料今日一见,竟已是阴阳相隔,见着的,也仅是坟冢了,甚至,我自诩能为东临世家独当一面,能领着东临世家的暗卫护得东临世家周全,却不料,危急之际,我却远在翼城,不得命令竟不敢领兵而出。我终究是太过愚钝与迟疑,太将东临世家的暗规看重,才致使一拖再拖,踟蹰不定,最后连我姐都护不了,连我姐唯一的儿子也救不出!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凤瑶低沉道:“曲老爷不必自责,这些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你又身系统领东临世家暗卫之重任,每行一步皆得三思而行,是以无法干脆行事也是自然。只是,你方才之言,倒让本宫心忧,难不成,曲老爷并未真正救出东临公子?”
曲铮叹息连连,悲戚自责,“救不出!连国都城都进不去,连禁宫都入不得,怎能救得我那侄儿。我此番来,也是想求长公主你,让大周皇上给我指条路,让我能亲自领人潜入国都去救我那侄儿。若不然,我便只能领兵而前,与几万东临府暗卫一道,强行攻入国都城了。我姐如今已是不在,我再也不能让我那侄儿受伤半许。若不然,我曲铮日后死了,定也没脸去见我姐。”
凤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