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高兴便喝了许多,后来晕晕乎乎着应该是秀秀扶我回房的,我躺下的时候,还记得满鼻的木槿花香。我还拉着她说个不停,大概来来回回重复了许多遍“我就能看见你啦秀秀”、“我好高兴呀”之类的话。
秀秀安抚我睡下,隐约说了句“公子看见我了不许嫌弃我,要一直看我到老啊”。
我听了心里暖暖的,呢喃着“好啊好啊”就安然睡去,仿佛醒来一睁眼,一场噩梦便可骤然退去、再不复来。
谁料等我醒来时,才是真正的噩梦降临。
昨晚有人为我取了纱布,我一醒来便知道我能看见了,然而没欣喜多久,我的心猛然下坠。我看见了白墙黑瓦,看见了绿树黄花,却看不到秀秀。我呼唤秀秀,却无人应我,别苑里一个女子的身影都没有!
神医没有骗我,秀秀却骗了我,说好的要相守到老,可她人却遍寻不见、突然失踪了!
我叫醒高桧,他又唤来老仆,我们三人以别苑为中心遍寻周围十里,都没有找到秀秀的踪影。后来高桧想到,秀秀可能没下山,而是上山去了呢?于是我们又往山上找。高家老仆在别苑外临江的石壁上意外发现一双绣鞋,尺寸一看就是女子的。高桧和老仆都有印象那是秀秀的鞋,我紧握着鞋不住摇头不敢相信。
望着崖下一片广阔的江水,河面只有滚滚波涛,没有半个人的踪影,我当即起了想死的念头。
难道秀秀跳江了吗?秀秀为何要和舜语做出同样的选择?如果说舜语是怨我悔婚,那么秀秀如今是为了什么?她不遗余力的将我从颓丧中拯救出来,又猝不及防的将我推进悲伤的泥淖,难道她是为了舜语要报复我吗?可为何、为何偏偏要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来报复我呢?明明她只要轻飘飘的一句狠话就可以让我伤心欲绝……
或许是生存的本能驱使,我从崖边退后一步。
我想不通,我不相信她真的投江了。我抱着那双鞋往山下跑,高桧追上来劝我坐车,于是我们驾着马车沿着永江下游一路找一路打听,接连找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疑似秀秀的踪迹。后来大贯找了来,告诉我父亲回来了,我愣了愣,顿时想起来我为何遣大贯回林安、又为何盼着父亲回来,不过都是为了让父亲认可我和秀秀的婚事罢了,可现在父亲回来了,秀秀却没了!
我突然崩溃大哭,我的前世是多么触怒神明啊,为什么我会一次次遭受心爱之人的决然离去!
如今我的眼睛好了,终于可以尽情哭泣。我痛快哭了一场,哭完后我又接着找秀秀,我偏不信秀秀是会食言背信、故意戏耍我的人。
高桧一直陪我找了许久,我过意不去让他回林安,他却执意不回。接下来的半年里,我和高桧、大贯一齐翻遍了邕州,甚至还托了朋友拿着画像去旁边的州找,却都一无所获。我本以为秀秀是我黑夜里的一束光,没料想她却像清晨的白雾,当光明再次来到,她便悄然逝去,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仿佛不过是我为了走出困境生出的一个长达三年的幻觉。
我心如死灰,即使眼前世界仍是瑰丽繁华,但我对什么都再提不起兴致。父亲原本固执的要送走秀秀,见我如此颓丧竟然比我还迫切派人去寻秀秀。可惜就算派出府衙精明老道的差役,也没能起到作用。我不得不接受了秀秀已死、尸沉江河的现实。
后来听说北边齐梁开战,我便抱着一腔必死之心要去从军,父亲不同意,还授意邕州的招兵军吏拒收我,我只好偷偷北上到应京,用我表兄李赟的身份参了军。
战场上九死一生,我偏偏成了那一生之人。我一心求死,却没能在战场上受过重伤,反而那些一心求活的人,却一个个的在我身边接连倒下。我竟无法判断,究竟神明是厚爱我还是惩罚我。
等我平安无事的回到邕州,偶然遇到了住在高宅的秀秀,我才猛然意识到,神明一直保佑我活着回来,便是恩赐我知晓真相、不致成为地府一只糊涂鬼!
当初那么努力的复明,可我依然辨识不出高桧这个口蜜腹剑心如蛇蝎之人!
一直心盲而不自知,真是太他娘傻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一)
邕州林安府衙牢狱的审讯室里维持着肃然的安静,桌后三人和门旁一人共八双眼睛,齐齐盯向室内中央一站一坐的二人。
一声尖利的女声突然爆发:“不、不,我和他不是什么恋人!我们早就分开、没关系了!”
展越抬手制止秀秀的激动自白:“请你安静,我现在问他,若有异议,等下我问你时你再反驳。”
秀秀只好颇为不甘的闭嘴,抬头深深的看了身边的宗长吟一眼。
听她喊了这么一声,宗长吟脸色忽青忽白,看不出是喜是悲。
展越面无表情的看向宗长吟:“请你继续说。”
宗长吟道:“那时秀秀突然失踪,我遍寻不着,心如死灰,半年前正好战事爆发,我便去参了军。”
展越微微点头:“我记得,你换了个名字叫李赟,在应京庆功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