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低应,模样实在不是太好。
吴家财担忧不已,然留给他们叙旧的时间并不多。
他自怀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
“我向师傅新学来的酸橘山楂糕,藏在怀里好几日了,就等着哪刻能交给你尝尝。你狗子哥现下发达罗,日日有好东西用,且他不喜吃酸。这点心咱不留与他罗,都是你一人的。”
魏七抬头扯着嘴笑,接过油纸包藏在怀里,仍不开口回应。
邻班太监用拂尘杆子自点心房门外墙边轻敲三下。
不能再耽搁了。
魏七二人道别。
“小七,照顾好自个儿,咱们说好的今后出了宫要租一间大院子三个一块儿住好养老呢。” 吴家财长话短说,只挑好话宽慰。
魏七这回笑的真切些了,嘴唇几回张合,声音低低:“家财哥,我记着的,你也自个儿保重。”
两人最后互望一眼,魏七狠下心转身离去,吴家财目送其走远。
回到缓福殿内复差,良驹见他面上明显有点子生气,不似原先那般无j-i,ng打采,心知是自他处得了慰藉,接了提盒,叫他回去歇着。
因着百廉一事,储秀宫上下受罚,扣除三月例银,一切吃穿用度减半,主殿德妃治下不严禁闭一月,百善丈责二十,降为领班太监,是以众人这几日都不大好过。
魏七回了自个儿的他坦里自怀中取出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揭开。
酸橘山楂糕早已碎地不成样子零零散散瞧不出原先j-i,ng巧的形态。天气很冷,糕点经了吴家财的怀再转到魏七,捧于冰冷的手心一时竟还温暖些。
魏七取了一小块放入嘴中慢慢地尝,酸涩软糯的滋味自舌尖蔓延,刺激地唾液霎时便分泌出来。
连日来终于尝出了滋味儿,可以哭了。
他安心地流泪,紧紧捂住怀里的纸包裹,似怀拥稀世珍宝。
好东西要慢慢儿吃,因为不知晓下一回再吃上是什么时候。
良贵姬嗜甜,不喜酸,恐坏了自个儿的牙,然又怕甜的用多了要发胖。
再者缓福殿中少有人登门,毕竟主位那尊大佛摆在正中,没人会不长眼色先来巴结一个贵姬,也就是公主来时要备上一二罢了,是以缓福殿中很少用点心。
甜的都少见更不用提酸的。
吴家财疼爱魏七,知晓他必定很久未尝到酸味儿,特特向师傅学了这道点心来安慰他。
魏七哪能不明白其心意,一年多的时光匆匆逝去,紫禁城中处处藏着算计,若不是三人相互扶持依靠,他早已心生去意。
或许那时不那么傻,耽误了去寿康宫的时机,现下日子要好过许多罢,又或一切都早已冥冥注定,无论身在何处只要仍被困在此间,便难得自在。
晚间,魏七自塌上起身,取出自个儿三日前花了好些银子走了几趟关系才买到的香,去院中点上。
吱丫一声,木门轻开,屋外寒风呼啸凛冽,魏七却感觉不到冷。
他行止院中东南角向着主殿那头望去。自袖中掏出火石燃了香。
是我害了你,今夜点香,你便不是游魂,望早日投胎,来世做个齐全的心善之人。
他心中默念两句古经,将香c-h-a在院角不起眼处,正对储秀宫主殿。
回屋后仍一夜噩梦,然魏七未曾惊醒。
第二日清早他早早起身将墙角的一小截细棍掩于土中。
魏七靠着每日的一点酸与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希望撑了下来。
寿康宫东暖阁内。
敞口莲花炉里燃着瑞脑,十二扇雕仙鹤祝寿图紫檀朱红屏风另一头,着淡蓝宫装的妙龄宫女正跪在罗汉床的脚蹬子上替太后捶着腿。
青黑大理石地砖上铺着暗红绣富贵牡丹的毡绒毯,万仁祥立在老祖宗下首回话。
“你说那狗奴才欺辱的人是魏七?”太后闭着眼,淡声问道。“魏七?”
“哦,魏七。”她琢磨一阵才记起魏七是何人。
“回老祖宗的话,正是。百廉乃是魏七的师傅,奴才曾仔细盘问过贴身伺候百廉的奴才,那人道早在一年前百廉便已对魏七藏了龌龊心思,前些日子几回欲动手脚。”
万仁祥倒是记得清楚,百廉一事尘埃落定,他得知此事与魏七有关,便报于老祖宗知晓。
“嗯。” 太后沉吟。
一年前她本欲调陈家那小子自自个儿边上看着,谁知他不争气竟病倒在床,错过时机。
等人养好了总不能再特意要了过来,恐引众人怀疑,便只好将其调去良贵姬那儿。
良贵姬生性纯善,宫里的人也老实本分,分位低不甚得宠,便不起眼,兼之又替圣上诞下一女好歹也不会叫人欺负,魏七跟着良贵姬可保衣食无忧性命无虞。
太后自认为她于这事上也是费了心力,时日久了便忘却宫中还有这么个故人所托之子,未曾料到自个儿算漏德妃手下还有如此不堪之人。
“据储秀宫里主殿那安c-h-a的奴才回报,魏七曾因此事向良贵姬主子哀求,只不过贵姬主子未曾答应。”
良贵姬晋位在即,不答应实属情有可原。此事若非清元无意间撞见,料想魏七也只会暗自忍耐。
百廉一事除公主外无人瞧见,然他的名声在储秀宫中早已坏透,是以太后只以为一切皆为凑巧,毕竟公主怎会说谎?
且魏七不过一九岁稚童,遇上这等事向主子求救才是寻常,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此事乃魏七一人筹谋,蒙住所有人,亲手将百廉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