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第二日巳时(早九点)魏七醒来抬手揉眼睛时,便瞧见自个儿腕子上绕着一块弥勒血玉。
黑细绳缠了几圈,玉佩贴在腕子内侧,已叫他的体温焐热。
他眼神迷糊了好一会子,渐渐醒悟过来。
玉佩?!
立即睁圆了眼,将东西取下,凑到眼前细细打量。
弥勒挺着肚子对他咧嘴笑,血玉通透似夏日清晨荷叶上的水珠子,只不过色艳似血。
“真,好看。”他忍不住发出低声的感慨。
手指摩挲玉佩,翻过来瞧背面,正中一个“柒”。
他盯着这个“柒”字瞧了一会儿,垂下眼。
是昨夜圣上赏的罢。
魏七抚摸自己的手腕,怎么也想不出那画面。
男佩观音女戴佛。
可他却并不觉得耻辱。
因为这块玉叫他想起了家。
八岁前他也有一块弥勒,是很好的羊脂玉打造,虽到底比不上手中这块,却是从出生起便戴在身上的。
他出生时爹娘特请了京中有名的算命先生替他瞧生辰八字。
算命先生说他胎中不足,虽是男娃,却身体虚弱,恐少了些男子气概。
不如造块玉佛,兴许能弥补一二。
时年男子在外经商赴考者多,脾性或暴躁,世人以为戴女观音可消融些许,且观音同官印,有求功名之意。
观音为仕途期许,佛同福,两者权衡,他爹娘最终只愿孩儿一生安康有福,日日开颜无忧。
戴了整整八年,最终临走前交与了娘亲。可边疆路途遥远,苦寒无比,想必已丢失了罢。
那块羊脂玉后头刻小名“安”,现下这块刻“柒”,魏七心中五味陈杂。
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恨不能此刻便冲至御前。求了圣上,说明自个儿的身世。不要玉佩,不要伴君,锦衣玉食金屋银器通通不要,能否求来双亲自由之身,能否求来一家团聚。
他真的怕,一年更甚一年的怕。爹娘老来得子,如今不知已多年迈,他很怕……怕自己,等不来那一日。
终究杳无音信,已近十年,竟都要忘了他们的音容笑貌。
魏七攥紧掌中的玉,用力到手背青筋都凸起,他长吸一口气,压下喉间哽意,将玉佩戴在脖颈上。
只是一垂头,却骇了一跳,白皙的胸前布满点点乌红印记,好似被人打了一般可怖。
魏七大惊失色,掀了锦被下榻。
腰后酸涩,双腿软弱无力,走一步便要颤一会儿。
他扶着桌几行至镜台前,铜镜中的景象更是骇人,不光胸前,脖颈间更是乌红遍布,已瞧不出那处原本的肤色。
昨夜……
这还如何见人!知晓的要耻笑,不知晓的恐要来问他是否受了欺辱。
魏七满面羞红,那会子分明不觉着有多疼,怎的……
他浑身一颤,似忆起灼热柔软的舌贴近时的诡异触感,恍惚间又麻又痒,叫人失去所有支撑的力气。
还不如似从前那般,痛些便痛些。
正这般想着,小千子推门进了屋。
魏七转身,急忙捂住脖子,拢紧xiè_yī,眼里满是慌张。
前者将手中铜盘搁下,望着他淡淡道:“ 魏爷,小的昨儿都瞧见了。”
魏七面上更是红透,讪讪松了双手。
他长发披散,微垂着头,靠向镜台,xiè_yī质地柔软非常,胸前散开一片,白皮子上红斑点点。
小千子瞧了两眼,心道:怪不得那位越来越过。
未再多言,只伺候着人清洗收拾。
魏七换了绸袍,脖子上的印记仍是露出些许。
他有些犯愁,虽今儿不用当值,可明日却要照常做事,这东西一时半会儿哪消得下去,难不成要顶着痕迹去御前。
安喜忙中得了空闲,想起前几日除夕那晚,圣上说礼尚往来,再前一日还曾问起宁嫔主子。
原本以为那会儿是思后宫了,可自坤宁宫回却头一个召的魏七。
莫不是真要向人讨个回礼。
他思量着,为以防万一,还是召了魏七来见。
魏七拿白巾子在脖颈上缠了两圈,遮住痕迹后去见安喜。
“ 安爷。”
“ 嗯。” 安喜翘着腿喝茶,瞥了眼魏七有些打颤的腿,很是体贴,并不叫人坐。
“ 长话短说罢,魏七。” 他清了清喉咙。
“ 咳……魏七,咱家今儿叫你来,是想着圣上赏了你许多东西。”
魏七抬头瞧他。
安喜在那目光下噎了一会子,“ 圣上赏了你许多东西,咱们做奴才的也应当回个礼以报圣恩不是”
终于一口气说完。
“ 回安爷的话,奴才晓得。” 魏七垂下头,低声答。
“ 只是圣上贵为天子,什么都不缺,奴才不知自个儿有什么拿的出手的。”
安喜心道:这个笨小子,你既知圣上什么都不缺,那看重的便不是礼有多名贵,而是求个情趣罢了。
这道理都想不明白,傻孩子。
但这话不好明说,说出去损了天子颜面。
是以安喜道:“ 圣上坐拥天下,什么都不缺,你送个心意便好,花没花心思一眼便能瞧出,圣上万不会怪罪。”
“ 嗻,小的明白。”
当日晚间魏七在榻上烙饼子,心里装着事,如何也睡不安生。
他想着,圣上不缺好东西,自个儿也没拿的出手的东西,好些的还都是圣上赏的,总不能原样送回罢。
贴身的东西轮不着他送,他也没那个身份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