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少年依言陆续踏上纸鹤,唯有封北猎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点失望的困惑。
纸鹤飞翔在天空,在一种即将迎来新世界的亢奋和面对传说中的仙人的紧张感中,少年们连转头对家人挥手道别都做不到,只是最后低头,看了一眼愈来愈远的故土,和那漫山遍野的红枫林。
“你怎么了?”越往高处走,身旁吹过的风雾流云就越是寒凉刺骨,一个少年凑到封北猎身边,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兴奋,他的牙关不停咯咯打战,“为什么不高兴?”
封北猎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踌躇什么,半晌,他还是压低声音,在那少年耳畔低语道:“这就是仙人的能力吗?可我……我明明很早以前就能做到了……”
他的语气中难掩失落和一星暗含的炫耀,叫少年马上想起眼前这人的不平凡之处来,方才那点因为离家而对同乡生出的亲近感也随着冷风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撇了撇嘴,立即坐正身体,不屑地一翻白眼:“显摆什么呀,小怪物……”
少年说话的声音有点大,来不及计较他言语间对自己的侮辱,封北猎先是紧张地瞄了一眼前方凌风而行的道人,见其无甚反应,又松了一口气,转而落寞地窝在纸鹤的一角,低头不声不响地玩自己的手指。
苏雪禅跟在他们身侧,眼神一瞟前方的道人,就知道封北猎放心得太早了,但凡修道之人,哪一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轻则方圆十里鸟啼入耳,重则千里之外螽鸣闻声,修炼到那等大能地步——譬如他刚来到千年后的洪荒,被小妖警告的一样,只要叫一声名字,哪怕相隔万里,被叫到的对象也能霎时间洞听心音,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少年们自以为压低声音就能万事无虞,实际上,只怕早已被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听了去,并且记在心里了罢?
他又回首望向封北猎,他在风中自然是感受不到寒冷的,因此也不像其他少年一样被冻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他将指尖掩在过大的袖子里——这件衣服是从老人留给他的箱箧中找到的,据说里面掺了结实的天苎麻,哪怕穿上十年也不会破损。现在,他就把手藏在里面,出神地凝视自己的手指,盯着它消散成风,又变化出各式各样的形状。
苏雪禅冷冷凝视着他。
此等天赋……真是祸患。
然而他在这边玩得入神,那些少年也不是瞎子,当即就有一个眼尖的人大声道:“真恶心!离我们远点,你这个怪胎!”
封北猎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也触电般地迅速缩回袖内,他的眼神下意识地飘向道人的背影,急忙结结巴巴地替自己辩护道:“我不是怪物,你们、你们不要乱讲!”
“不是怪物是什么?!”看他还敢顶嘴,被十来个男孩簇拥在当中的少年狠啐一口,用手指抠了鞋底的泥巴就往封北猎脸上砸,“怪胎,真不知道仙长选你干嘛,现在就掉下去摔死吧你!”
被臭烘烘的污泥ji-an了一脸,封北猎也不敢用袖子去挡,唯恐脏了这件珍贵的遗物,他用手胡乱擦拭着脸颊,抿着嘴唇不说话,眼眶却已经是悄悄地红了。就像乍然发现了一个长途旅行的好消遣一样,那十几个男孩纷纷笑嘻嘻地如法炮制,把一阵泥巴雨劈头盖脸地往他蜷缩的角落里甩,封北猎躲避不及,左袖挡右袖,前胸遮后背,左支右绌,已是满身的星星点点,用一种快要喘不上来气地声音叫道:“别砸了!这是阿公留给我的……别砸了……求求你们……”
苏雪禅眉梢一挑,又去看那道人的反应,看了之后,他的心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了一沉。
正规修道门派,怎会纵容门下待选的弟子相互倾轧欺辱?然而,那名道人的面上甚至泛起了一丝轻飘飘的笑意,直至封北猎最后无助地痛哭起来,他才不耐烦地喝道:“行了,都给我安静点!”
凶多吉少,苏雪禅按着自己的指节,不愿再去看那个揩着袖袍,不停抽噎流泪的懦弱少年。
第102章 一百零二 .
他们降落在一座山头。
飞檐斗拱, 画壁雕梁,云山雾罩间蒙蒙笼着连绵的宫阙,倒也能看出一副恢宏的做派,其上赤霞流火,映着漫天夕烧,颇有一端香绮紫氛氲的烂漫,就在他们身后, 还不远不近地缀着数十只同样的纸鹤,想必都是本门道者从各地招揽来的待选弟子。
苏雪禅从未见过逐鹿之战以前的人族道修,此时一见到这么多, 心中也不由好奇至极,就着封北猎的记忆四下探看,可惜到底是记忆,很多地方都模糊不清, 在细节还出现了些许扭曲的痕迹。
一头戴缥色荷叶巾,身着同色飘逸纱氅的道人一见纸鹤, 便连忙笑意盈盈地翩然过来,迎面打个稽首,叫道:“师弟叫我好等!却是不知,这一批成色如何?”
先前的道人一改面对村人时的冷若冰霜, 急忙笑容可掬道:“叫师兄见笑,只怕这一批还是作了素j-i,不堪重用啊!”
余下少年虽然不知何为“素j-i”,却听得懂那句“不堪重用”, 纷纷都白了脸色,紧张地攥住了衣摆。
“仙长们……不会叫我们去做杂扫的活计吧?”一个少年苦着脸,声若蚊蚋地问道。
杂扫?苏雪禅默不作声,不知是否该为这些孩子的天真嗟叹。应龙宫中藏书万千,其中不乏各类神怪杂谈,偏地志异,黎渊处理事务时怕他无聊,就会j-i,ng挑细选一些搬去,任他随意消遣。而“素j-i”这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