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倒是真的。”宁青穹已然养好的葱白手指轻巧地伸出,点在那个木墩子上,便一缩,缩了回去。
谷涵也侧身看了看,须臾便道:“这是棵二十年生的树。”
“长了二十年,就为了做成一个木墩子就被砍了……”宁青穹撅撅嘴,像是不满,又像是隐隐的叹息了。
谷涵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不是先被砍了,就剩下个木桩子,索性废物利用,拿来做木墩子了?”
宁青穹看看他,又看看木墩子,良久才点了点头:“总归是被砍的命,幸好树挪死,人挪活,人不像树,在哪儿长的,就永远只能停在那儿,祈求自己生长之地隐蔽,不要被人相中砍了去。”她顿了一顿,又问谷涵,“既然你把《植林选》拿去看了,我就考考你。能看出这木墩子生前是在哪一带生长的,气候如何?”
因上菜不快,谷涵倒是真的侧身仔细看了看,这棵树的每个年轮都很宽松,应是在气候温暖之地生长出来的,只有有一圈年轮窄得几乎和里头那圈重合,显示那一年它过得很是坎坷。
这应该是经历过宣和六年的一棵树。宣和六年,气候异常到震惊朝野,全国各地直到三四月都还有鹅毛大飞雪,先帝下罪己诏,天坛上祭,亦无感于天。
然后钦天监上奏称,只有先帝禅位于太子,方能得天之恕。此后朝野上下不断上疏,请求先帝禅位,帝不允。僵持数月之久,□□月大飞雪又起,朝臣再上疏,帝仍不允,坤宁宫失火,皇后命丧坤宁宫,钦天监又称这是天怒之罚。至此,先帝才下了禅位书,自做了太上皇,将皇帝之位传给了当时年仅五岁的太子。
今上正式登基,已是来年春,天气依旧酷寒,只不过比头一年要好了那么一些些。到得三四月,也不再有飞雪异象,人人都道是天罚已过了。
这是官方说法,哄哄那些斗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尚可,是哄不住谷涵这种读书人的。
谷涵收回了思绪,对宁青穹笑道:“此乃江南之树,曾历宣和六年大雪灾。”
宁青穹听了,也禁不住笑了,这比她设想的答案还要精确一些。原本若是他能答出某一年受凉寒特别严重便可了,不想他直接道出了宣和六年之灾。
她正要说话,近旁忽然平地一声吼:“宁青娘!你怎么在这里?”
如此咋咋呼呼,除了王子晤不作他想,宁青穹回过头去,见王子晤身后呼啦啦跟了一串人,个个雄赳赳气昂昂,不可一世般,不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宁青穹端坐不动,只偏了头去:“我也要吃饭,怎么不能在这里?”
“你脸上怎么有伤?!”王子晤又是大吃一惊,三步两步地他就过来了,看到谷涵在,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就一屁股就坐在了他俩中间那木墩子上,然后还得意地看了谷涵一眼,把木墩子搬着离宁青穹近了些。
“磕着了。”宁青穹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仍用着同谷涵一般的说辞。
“磕一下,能磕成这样,你哄谁呢?”王子晤立刻不信地嚷嚷了出来,“是不是你那舅母又苛待你了?可恶,回头我找几个人,帮你揍回来!看她下次还敢不敢?”
宁青穹无语了一下:“你能不能不要胡咧咧?”
“嗳!宁青娘!我怎么胡咧咧了?你说你脸上这个伤,除了你那个黑心的舅母还能有谁弄出来?你自己要是真能磕这么长一道伤口来,你脸上还能有一块好肉?”得益于他胖胖的身子,王子晤坐得大马金刀的,他身后跟着的那串子人,也都分坐了宁青穹这桌的两侧,麻麻喳喳的,也不知王子晤这胡咧咧他们听去了多少。
宁青穹很无奈,“你瞎说什么呢?”将桌上的菜单往他面前一推,“再点两道菜,让加上吧。素菜我有了,你自己想吃什么,你就点什么。”
王子晤接过菜单愣了一下,转眼就喜滋滋的了,他立刻抱着菜单看了起来,浑然好像就忘了舅母之事了。宁青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等王子晤点完菜,他又咋呼呼提起舅母了,“我跟你说啊,你舅母这样,我们得治治她,你知道不?你不是很能嘛,以前在我面前多横啊,这股横劲儿,你怎么就不能使到你舅母身上去了?”
“你小点声,行不?”宁青穹忍无可忍,抬手往他背上打了一掌,“你也说那是我舅母了,你倒是说说,在你舅母面前,在你姑姑们面前,你横得起来?”
“那我想横,我还是能横起来的。”王子晤转了转眼珠,对宁青穹招招手,“那,你就听我的,今天你回去,找你舅母一块去逛街,然后把她带到容安路……”
宁青穹淡淡地:“我舅母不带我逛街。”
王子晤的锦囊妙计顿时阵亡,后面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出不来了。
他抹了一把脸:“那你说怎么办嘛。你看你,都破相了,万一以后再破一道,你说你还能看吗?虽然我不介意噢,不过,你自己总要介意吧。我娘要是脸上多了半条皱纹,她都能心情不好半个月!你说你以后,能不郁闷吗。”
宁青穹越听越不好,不好再回答,免得王子晤说出更不靠谱的话来,便闭口不谈了。
所幸王子晤虽然不靠谱,还不是特别不靠谱,至少他并未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自己和宁青穹那婚约之事,只是宁青穹不答他话,他视线扫过去,又把目标对准了谷涵。王子晤故意重重地清咳一声,语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