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齐徽收回视线时,麻衣青年已走到众人之前,他负手而立,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然后又对庞士跃勾勾手。
庞士跃看到青年头目的手势后,颠颠地跑上前去,哈着腰,等待吩咐。
麻衣青年目光中没什么温度,微微俯首,悄声对庞士跃说了句什么话。
庞士跃这回儿没作半点迟疑,大步跨到最东侧,对地上坐成两排的水手高声道:“你们,现在都回到底舱去,待会儿,等南边那艘船一开动,你们就开船!”
二十来名水手闻言,面面相觑,最后一致将视线落到他们的领头高小七身上。
苏苏收回目光,斜斜瞄了一下前头的麻衣青年,然后垂下头暗翻一个白眼:有什么话不能明着说,非要找别人再转述一遍,真是怪人一个!
“打什么愣,还不快下去?”庞士跃见众水手迟迟不行动,遂扬声催促,脸上神情颇为倨傲,似乎已经将自己与地上众人区分开来。
高小七虽排行老七,却年愈四十,他做人向来不卑不亢,对庞士跃狐假虎威的作派十分不屑,不过看在众人身家性命的份上,忍住唾他一口的冲动,率领同伴们起身下舱。
终于再次起航了么?
苏苏直起身子,不知道这帮海寇会把一船的人劫去哪里,反正肯定不会好心地把众人送回海岸去!
这艘船本来是沿着海岸线自北往南直线航行的,早上在钱乙发现海寇时,他往东打了一个急拐,如果待会船向改为往西,那么就是往大梁海岸行去的。
在这茫茫大海上,苏苏哪里能识得方向,不过是这几年来每次航线都是固定的,而且刚才船身只是打了一弯,并没有做其他更多的转向,所以她才得以轻松判断出眼下船头的朝向。
一盏茶功夫后,船身开始移动,邻隔的一艘亦同时启动,两艘船整齐划一地往前直行,并没有调头转向。
苏苏绝望地盯着西边遥远的天际,那里……才是大梁的海岸边境。
闷闷地看了许久,前边传来的脚步声拉回她的视线,麻衣青年已经离开原地,后面一干粗壮大汉很是顺从地跟在他的身后。
苏苏凝眉:麻衣青年岁数不大,却能指使这么些彪悍贼寇,他凭什么?单凭他箭法一流么?
天上的太阳渐渐移至头顶,时间接近中午,三月的天气还算凉爽,即便晒了这半天,也并不觉得很热。
苏苏决定找点儿事做,于是从袖中掏出檀木盒,拿出里面一束细银丝,一把轻巧镊子,还有一把小钳子以及一把錾刀,另取出一颗小珍珠。
每次外出,她一般会随身带着这个小檀盒,闲暇时便拿出来盘制一些银丝花样,既打发时间又能练手。
苏苏极是娴熟地掐好一朵镶珠芙蓉花,捏在指间送到苏齐徽跟前,喜滋滋地问:“爹爹,觉得如何?”
苏齐徽看着苏苏清亮的眼睛,笑着点点头:“速度越来越快了!”
小女儿不但天赋聪颖,而且极是勤奋,关键她还有一双奇巧无比的手,再繁复的技艺她总是轻易就学会。
苏齐徽抿唇欣慰一笑,四个孩子,唯小女儿苏苏最中他的意,也最与他投缘,明知她是女儿身,却甘愿将一手绝学传授于她。虽然她才不过十来岁,但悟性甚至远胜一般成年人。
想当初,苏苏还在她娘亲的肚子里时,他就有特别强烈的预感,觉得那一胎会是个儿子。是以,他悉心照料妻子,找来各种匠艺典籍,陪她看、陪她读,就盼着儿子生下后能尽早开化,别再像他两个哥哥一样冥顽。
谁知生下来却是个女儿!
想到这里,苏齐徽颇有些自嘲地摇摇头。
苏苏心无旁骛地拿着小钳子开始掐起银丝,细巧的银丝被她圈来圈去,有如活物一般在她手中不停变幻着形状,一盏茶功夫不到,又一朵银丝镶边的花珠即已成形。
周边有不少船客知道苏齐徽父女匠艺了得,但罕有人亲眼一睹他二人做艺时的风采,此时眼见苏苏露这一手,纷纷激动地鼓起掌来。其中一个看客忍不住由衷赞叹道,“苏兄弟,您这儿子可真是个神童!小小年纪,手巧至斯!”
“呵呵!”苏齐徽谦虚地附和一笑,目光柔和地看着苏苏的小手。
不一会儿,连四周负责看管的数十个海寇也禁不住热闹,伸着脖颈瞧过来,一时连麻衣青年刚才交待下来的不许众人相互交谈的事也忘记了。
苏苏掐得起劲儿,一朵掐完,再掐一朵,灵巧的腕指上下翻飞、左右旋扭,这样的场景光是看着就觉赏心悦目,甚至比她手中掐出来的银丝花珠还要来得妙美。
每次浸心于饰艺时,她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连午饭时也没想起来腹饿。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下,苏苏还在专注手上的活计,四周的人也是看不厌地一直围着相看,苏苏做得出神,周围人看得也出神。
是以,当麻衣青年领着其余六个匪目从舱下走上来时,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
麻衣青年负手站在阶梯口,半眯着眼睛扫向甲板,发现甲板上的异样,他脚下不禁顿住。
他身量本就很高,苏苏等人又都是坐着的,是以他形。
见此,他睁开眼睛,偏头打量起苏苏来。
之前在舱室里打过一个照面,可那会儿他心里装着事,没功夫在一个孩子身上浪费时间和心思,遂直接将其打发了。只依稀记得那孩子面皮白净,却在右颊处有一片青色胎记。
这会儿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