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智今日上考场,吃食是殷氏昨晚就吩咐厨房备下的,程彰一早勒令程卓不许送他去贡院,程智凌晨起床,他们主仆一行出来的时候,在料峭的早春寒风里,整个程府都静悄悄的沉睡着。
大家正在等候进场之时,忽听得马蹄声响,不少候场的学子转头去看,但见晨曦之中一骑而来,赤色的胭脂马,马上少女也是一身绯衣,所有的头发都用金色的冠子全部束了起来,露出一张素面朝天的小脸,眉目如画,肌肤玉润生辉,既有少年人的蓬勃又有少女的明丽娇俏,显出一种极为罕见难以言说的英气。
丹青小声道:“公子,大小姐来了。”
程智正与同窗说话,闻言转头去看,谢羽骑了胭脂而来,到得队末,坐在马上去打量这些学子,似乎在这些学子之中寻人。她生的极为出色,且坐在马上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自信,原本有些学子都在偷瞧她,但接触到她的目光,有不少人都忍不住退缩了,不敢与她目光相触,等她视线扫过之后,又偷偷打量她。
——还从未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
谢羽似乎对这些学子的目光浑然不觉,与程智的目光相接,立刻驱了马儿往程智处而去,到得近前跳下马,回身将马上一个大大的篮子拿了下来,往翰墨手里塞:“这是春和姑姑替你准备的肉干鱼干,手炉,金丝碳,腌制的姜,泡水喝了取暖。还有一条狼皮褥子,是娘临走之时吩咐替你备着的,还有应急的药,红色瓶子的是治腹痛的,白色瓶子的药是降烧,青色瓶子是提神醒脑的,别弄混了。”
程智默默看着她,这是兄妹俩自上次相争之后的第一次见面,谢羽似乎全无芥蒂,早忘了她将程智骂的丢盔弃甲,而程智却仍旧能够记起那天自己的狼狈,以及此后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同窗目中含了戏谑的笑:“程兄好福气啊!”
程智立刻道:“这是家中幼妹。”
那人便忙不迭向谢羽行礼:“对不住了程姑娘,是在下莽撞了。在下季青,与你家兄长乃是同窗。”
“公子不必多礼!”谢羽拱手,却是做了个揖,不似女子多矮身行礼,但她做的太过坦然,倒让对方都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少见多怪,女子如此行礼也并无甚奇怪之处。且她身姿纤细,今日又穿着骑马装,宽大的腰带将纤腰束的不盈一握,当真是让年轻男子移不开目光。
仿佛这会儿程智才回过神来,让翰墨替他排队,他扯过谢羽往旁边多走两步,声音里带着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情绪:“你怎么来了?”
谢羽一手握着马鞭,叹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娘离开之前一再叮嘱我务必要代她送你入考场,我这不就来了嘛。”
程智也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兄妹四目相视,最终憋出了一句话:“你问的那些问题,总有一天我一定能答上来。”
谢羽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那些问题就是自己问过的“……麦几月黄,菽产几何,稻又是几时插秧?你身上织物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工钱?又是商贩从何地贩来,能赚银几何?雇工多少,这些农织商人又养活了多少人?”等语。她说过即忘,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难为程智还记挂在心里,临上考场之时还别别扭扭来这么一句,倒将她给逗的大乐:“那我拭目以待!”
程智整张脸都烧了起来,难得恨一回自己口拙。特别是在初春的早晨,长安城的早晚都很冷,他却从里到外都热了起来,只觉得一肚子话要跟谢羽说道就道,哪怕是兄妹俩再吵一架都行,亦或……问问谢弦的行踪,或者离开之时是否生了他的气……
不过谢羽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翻身上马,晨光之中她眉目生辉,神彩飞扬,在马上与他道别:“那就预祝三哥金榜题名!”
前面的队伍总算移动了不少,有被查出来夹带的,被如狼似虎的官吏拖到了一边,大声的辱骂,衣服吃食笔墨撒了一地,现场闹哄哄的声音里,也快要轮到程智了。他这些日子闭门苦读,也不知道是读书太辛苦的原因,还是思虑过重,似乎以往面上孤高之气淡了许多。千言万语都挤到了喉头,也只是挤出两个字:“谢谢!”
谢羽似乎一点都没觉得他这声“谢谢”有多难得,貌似嫌弃道:“我也不想来的,这不是推脱不掉嘛。”她转身打马而去,程智重回队伍,同窗季青凑过来道:“程兄,你家妹妹……”后半句话在程智冷淡的神色里终于咽了回去,只能在心里默默感叹:到底是武将世家出来的女孩子!
程智用目光逼退了好事的同窗,扭头注视着谢羽的身影渐行渐远,到得街角似乎被什么人拦住了,她停了马,丹青催他:“公子,马上到咱们了。”
二人将手里提着的大篮子都归置了一下,交到了他手里。程智提着重甸甸的篮子,无暇再顾谢羽行踪,已经被推到了贡院门口。守门的官吏接过他的篮子开始翻捡,殷氏给准备的点心都通通掰开,查看里面可有夹带了字纸。反倒是春和给准备的肉干鱼干都是紧实的细条,不必再弄碎。
贡院门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