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来,盛开的蒲公英在空中飘扬,晃晃悠悠的落在水面上,荡起浅浅的波纹,蒲公英飞絮随着溪水缓缓流向远方。

伊修本欲去别处看看,转身时余光恰好落在水水面上,动作微微一顿,微微颦蹙的看向水中的倒影。

水中倒映着的男人一头金色柔软长发从发端处颜色渐渐变黑,不过片刻功夫,一头柔顺的长发已全部变黑,随着轻风微微飘扬。

眨眼的瞬间,淡蓝色的眸子转为黑眸。

乌发如锻,长眉若柳,灵秀非凡。

伊修恍惚的望着水底的人影,后知后觉的想起,那倒影,是温澜清。

他缓缓抬起双手,手指修长白皙,指腹有淡淡的茧印—这不是伊修的手指。

他,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对面传来一道脚步声,温澜清抬头看去,身形修长挺拔的白袍男人静静的站在对面,白色的长发随风轻扬,空洞无神的眸子落在他的身上。

几乎是一刹那的,温澜清心里有些欢喜,却在下一秒重新重重的落了回去。

张了张嘴,子车安三字个却如何也发不出来。

他微微倾身,纵身一跃,站在了子车安的身前。

子车安比他要高半个头,温澜清微微仰着头,看着他越来越淡的眸色,浅浅一笑,拉着他的手走到一棵开满海棠花的树前,靠着树干坐下,看着四周的如许春色,轻声道:“没想到,居然还能再回到无垢谷…”

语气有些怀念与感慨,带着淡淡的笑意。

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在意,眉眼弯弯,轻笑道:“其实以前我也曾想过,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抛下,跑到无垢谷给你当个药童,你若不答应,我就缠着你、闹着你,直到你答应为止…你看着难以接近,其实最是心软。”

“我一直没和你说,其实我们在凤鸣岛之前就见过面,在一次秋猎里…可惜没说上话。后来有一次我偷偷跑出去,在酒肆楼下见到你,跑上去时你却已经不见了…我那时还在心里偷偷骂过你,走那么急干什么。”

“我其实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但你不爱说话,就只有我说话,显得我特别聒噪,特别烦。…但即便这样,我还是特别高兴…我曾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你做过的每一件事,但现在大抵都忘了。你知道,时间久了,人总会将过去一点一点的忘记,即便不愿不舍,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消失。”

“你心目的温澜清,温柔善良、儒雅多情,我便决定,如果你能好起来,我就做好人,做你心目中的温澜清…无论过了多久,我一直坚信,我一定能让你好起来的。”

他浅浅一笑,阖眸轻轻靠在子车安的肩上,两人的衣袍、发丝缠在一起,显得亲昵无比。

子车安僵直着身体,空洞呆滞的眼睛看着前方,脸庞苍白的几乎透明。

海棠树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白色的花瓣悠扬飘下,最后落在他的手心。

前方传来两道脚步声,他们在两人身旁不远处停下,静静的看着他们。

温澜清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滚滚和斐拉尔,温和的笑笑:“看来,你二人才是我的那份意外。”

滚滚低低的应了一声,心里前所未有的通透:“人类寿命有限,你修习禁术,有违天道伦常,它容不了你。”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无垢谷存在的真正意义,温澜清在几万年前就该死了,他钻了天道的漏洞,护着子车安的魂魄不散,存活万载,干预人类的正常发展规律。

一条线错,后面就会全错。

而天道要做的,就是凭借人类的手,让一切重新回到它原来的轨迹。

所以,因缘巧合下自修灵识的木童能够一步步成长,变成今日的斐拉尔,在时机成熟的某一日被卷入时空旋涡。并遇见了魂魄破碎后重新长出来的人参,之后一起出现在温澜清的面前。

而无垢谷,就是过去与未来的交界处,在这里,天道会将一切错误消除。

“明明…就差一点了…”

温澜清轻声呢喃着,天道抹除后,他将魂飞魄散,世间再无温澜清。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滚滚轻轻的说着,音调轻颤,眼眶微微泛红。

对于温澜清、子车安、斐拉尔而言,无垢谷的一切早已是前尘往事,可在他眼中一切都是昨日的事情。

他还是那颗稚气憨傻的人参,每天摇头晃脑的吸收营养,缠着三人撒娇耍闹,子车安会给他讲一些歪理,教他子曰来子曰去的念书;温澜清会温柔的为他浇水,摸着他的脑袋和他说人界好玩的事;斐拉尔则会乖乖的站着,任由他把须须缠在他的身上闹,陪着他一起看日升日落。

可如今一切如黄粱大梦,梦醒消散。

他憨憨傻傻一世,却偏偏在此时通透聪明,将一切看得清晰透彻。

“错了?”温澜清轻笑着摇摇头,微微仰头,看着空中漂浮的白色云团,眸光轻敛:“都这么久了,就是错也变成对了,魂飞魄散也好,下地狱入油锅也罢,我都不怕,只是…错了这么多年,就这么结束,终归不甘遗憾。”

滚滚心里一阵酸涩,眼睛里满是水汽,情绪渐渐有些控制不住,头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斐拉尔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眸光温柔的看着他。

他吸了吸鼻子,看着温澜清,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温澜清侧身看着身旁僵硬无神的男人,眼里漾开缱绻的柔意,轻声道:“我要的…只是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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