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烟开始笑了,林乱就放心了,趁机讨价还价。

“那我喝完药还想吃绿豆糕。”

周烟去捉他的鼻子,轻轻捏了捏。

“给我们林乱吃三块好不好?”

“行,要挑三块大的。”

林乱自己吃起来点心就没完,周烟管束的很严,每每都是有定数的,林乱每次都吃的很珍惜,所以每次有了额外的奖励就很美滋滋。

也不觉得难受了,开开心心的等着喝完药吃点心,整个人盖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来,显得很乖。

周烟估摸着药快熬好了,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跟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阿撒洛交换了一个眼神,放心的去厨房盯林乱的药了。

阿撒洛在周烟这里的这些日子乖的很,对林乱称得上百依百顺,关键时候又显得很沉稳,周烟对他很放心。

自然,房门外还是留了侍卫盯着,出了这等糟心事儿,周烟警惕心空前的高,她手下也有不少人,如今都调动了起来,严密的堪比皇亲国戚身边的配置。

小厨房里是时刻都有人的,都是心腹,周烟根本不必自己亲自动手,但是她不看一眼不放心。

阿撒洛一直很安静,林乱出了事儿,周围闹哄哄的,他就待在一旁,看了林乱许久。

这会儿周烟去了厨房,他就凑过去,学着周烟的样子,摸了摸林乱的额头,他手是冰的,林乱不满的哼了两声,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来,把阿撒洛的手也拉进去。

被子里面是暖和的,阿撒洛愣了一下,就乖乖的待在那里,不动了,但是看着林乱,又想跟他亲近,想起来林乱刚刚跟周烟蹭脸脸,他也凑过去,一顿乱蹭,

他蹭的跟别人不一样,猫一样,用头顶磨蹭,从下巴到脖颈,林乱有点嫌弃,阿撒洛头发毛茸茸的,蹭的他有点痒。

两人闹成一团,阿撒洛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餍足的靠着林乱,他好歹还记得林乱是病人,记得给他掖好了被子。

阿撒洛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看着林乱的眼睛,眼神澄澈。

“他们说,你生了很严重的病,你要死了。”

林乱楞了一下,才嗯了一声,他身体向来不好,虽然周烟从不跟他说这些,但他这些年跟着周烟换了不少地方。

邻里之间有不少嘴碎的妇人,她们不在事主面前说,但是她们从来不避开家里人,包括家里的孩子,家里孩子嘴上没把门的,林乱又喜欢在他们间玩,也多少知道些。

那孩子能不能活过今年下雪呢?那孩子今年冬天能走动了吗?可惜了那副皮相,生就探花郎的样貌。

林乱刚开始很害怕,他怕死,床褥冰冰凉凉,没有人来的时候他就无比恐惧,恐惧自己一个人就这样死了,腐烂了好久都没有人发现。

他怕虫子,他要是死了,有虫子来怎么办?

他怕极了,一刻也离不开人,他要周烟一直在旁边才放心,周烟不在的时候就要碎衣,周烟也耐心,连坏脾气的碎衣也会在他不安的时候把他的脑袋按在胸前。

后来说想的多了,林乱就不怕了,就像一条很静的路,你第一次走的时候很怕,但是不得不天天都走,当这条路成为你的日常,总有一天你会习惯到忘记害怕。

死也好,疼也好,都不是不可以忍耐的事情,连虫子也可以忍受。

他死掉了什么都不知道,他生病了可以哭可以喊疼。

但是娘亲没有他要怎么办呢?谁陪着她呢?

一个人肯定会寂寞的吧,碎衣又是个混蛋,从来不肯好好待在娘亲身边。

然后,碎衣没有他要怎么办呢?他从来就没有朋友,脾气又坏,不爱吃青菜,周烟又从来不管他,没了林乱以后把青菜丢到他碗里,他一点点都不会碰的。

刚找到的爹爹要怎么办呢?娘亲说了,他找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

叶战,叶战好像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阿撒洛是个小傻子,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他新交的朋友还没有熟悉呢。

他的小马要怎么办呢?他的喵喵要怎么办呢?

林乱忧愁的就又是这些了,他想来想去,总没有什么好办法,索性就不想了。

现在阿撒洛看着他,说,你要死了,他第一时间竟然不是感到害怕,而是担忧,担忧娘亲一个人的时候会掉眼泪,那样多让人心疼。

他虽然是个小混蛋,不肯给周烟做活,老想着玩儿,但是他知道心疼娘亲。

一个人最讨厌了,林乱讨厌一个人,尤其是冬天,屋子里生起了炭火,烤着手的时候,身边没有娘亲的小宝贝叽叽喳喳的给娘亲看这个看那个,娘亲一个人烤着手,屋子里那么那么安静。

这样太怕人了,谁跟娘亲说话呢?娘亲做的那么小点心要给谁呢?

林乱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阿撒洛也不催他,安安静静的看着林乱。

阿撒洛有点茫然,他出来的这些日子学了很多东西,他在战场上已经了解了死亡的含义。

但是当他知道了,林乱也会死之后,突然就有点闷闷的,他这辈子,最常感受到的就是疼痛,见到的都是肮脏、丑陋跟衰老,后来他遇到了林乱,冬日里,雪一直下,红灯笼,灯下唇红齿白的少年,一切都美好的像是画一样。

然后这幅画,触碰了他一下,是温暖的。

然后他就像找到了目标,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像是匕首撕裂了什么一样,他撕裂了泥潭一样死寂的日常,脱离了一眼就能望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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