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怔了怔。
徐新渐渐敛去眼底的笑意,低低问他:“还有印象吗?”
林安望着他。
时隔已久的记忆再次涌来——兵荒马乱的早晨,不绝于耳的怒骂,肆意飞扬的拳脚。老王匆匆找来,说丁华在巷子口和红梅场的黄狗之流撞上,因怀疑就是对方刺伤了好兄弟陈家楼而积怨已久,口角中两方大打出手。徐新果断决定跟着一起过去看看情况,却勒令跟在后面的自己留在原地。
他在厂里焦躁徘徊,明知就算自己跟了过去也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明知自己本应目的明确不该犹豫,也明知顺着徐新的意愿留下,是对逐渐失控的自己最为有力的当头木奉喝和提醒。可当看着对方逐渐消失在视线的身影,他仍旧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他躲在角落偷偷看着,看着那人低头避过后方的偷袭,看着那人灵巧转身和迎面而来的棍木奉擦身而过,也看着那人寡不敌众地腹背受敌,看着那人的肩头、小腿、胸口屡屡在对手的重击下惊险逃脱。
心随之起落,意便再难坚定。
于是看着看着,他逐渐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的初衷来意,忘了自己不应一错再错。
也忘了丢弃理智走上一条不该走的路,所要面对的,往往是“头破血流”的结局。
“……记得。”林安喃喃回答。
徐新仍旧看着他,片刻后,突然伸出手抚向了那个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伤口,低声道:“你醒后,我因为情急,还对你说过一句话,记得么?”
林安定定看着对方。
那日病房内悬在头顶的灯光,仿佛伴随着这句问话一同穿过了漫长时光,重又将当初茫然恐惧的自己笼罩。
徐新面色y-in沉地望着自己,气急败坏质问他为什么要跟上去。
自己在对方那灼人的目光下犹豫着,彷徨着,最后战战兢兢地回答,因为担忧,因为牵挂,因为想和其他人一样,当困境来临时,能站在对方身边共同抵挡。
可对方却斩钉截铁地告诉他,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林安沉默着,缓缓垂下视线,手里紧攥着的钥匙硌得掌心发烫。
徐新像是洞悉了他内心所想,安静片刻后,又稍稍上前了一步。
于是骤然靠近的气息中,多年前那个让人黯然的答案,而今却似乎摇身一变,成了叫人脸红耳热的情话。
他轻声重复着那个答案:“你的确和别人不同。”
林安抬头。
只见徐新正分外专注地看着他,“起码对我来说,从来都不同。”
第12章
这句话犹如力道强劲的迷幻剂,加上花香浓郁,晚风温柔,林安直到返程路上都还是懵懵懂懂魂不守舍。
其余的话徐新没再讲,仿佛十二年前那不堪的过往和数天前的醉酒失控都不复存在一样,所有的话语和神情,向自己展现透露的,都只有无尽的缅怀和情意,而没有丝毫的嘲弄与愤怒。
而自己长久以来为之辗转难眠和羞于启齿的过错,也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
林安坐在车里,看着从眼前飞速闪过的都市夜景,混乱的思绪跟随狂乱的心跳,一同在安静的车厢内跌宕沉浮。
手腕、掌心以及额头,似乎都还残留着那人灼热的温度,林安偏着脸,无意间瞥见映s,he在玻璃上的那张被烧红的面孔,触电般转开了视线。这股掺杂着不安的隐隐喜悦,和从喜悦中隐隐透出的躁动忐忑,竟叫他比去时还要紧张窘迫。他双眼不错神地盯着车外,一时间好似痴傻了般,一动也不敢动。
二十分钟后,视野逐渐从宽阔转为深幽,车速慢慢缓了下来,最后停在了某栋居民楼下。
林安依旧呆呆地坐在副驾位上,没有丝毫下车的举措。
直到沉默了一路的另一端突然发声,才在这仿佛凝固的空气中引起了一丝波动。
“到了。”
林安喉头一动,许久,方极轻微地应了一声,“嗯。”
徐新转过头,看向他。
林安从车窗中发现这无声的举动,刚从脸上退下的热度又燎原般在全身蔓延开来。
“从下周开始,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我都有空。”
林安从车窗上收回视线,目光垂落在中规中矩摆放在大腿的两只手上。
“……嗯。”
徐新看着他,安静片刻后忽然从喉间滚出一声笑,于是极力隐藏的紧张羞怯再难掩盖,在这言说不明的暧昧中,有人连脖颈都红了个透。
徐新又看他了一会,接着问道:“国庆有假吗?”
林安点头。
“几天?”
“……加上周末,五天……”
徐新挑了挑眉,沉默一瞬后,又继续道:“有什么安排?”
林安忽然没了声响,好半天后,才低声回道:“打……打算回趟家。”
徐新听后点了点头,几秒后突然微微叹了口气,像是有些失望惋惜。
林安手一紧,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过度紧绷的情绪,让本就混乱的大脑更加空白。
就在无比懊恼颓丧之际,对方那饱含玩笑之意的声音却忽然又在旁侧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