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问你了,我直接说了吧。”喻熹红着鼻头眨眨眼。
红霞殆尽,暗幕垂下,将黑不黑,他的视野成像也不够清晰了。
“去年的司法考试查分结束后不久,学校举办了一个面向应届毕业生的圆桌讲座,主题是法律职业规划,您是那场讲座的主持人。结束后薛芸阿姨向您介绍认识了她的侄子薛纪良,而我,当时在薛纪良的身后。在目送您离开之前,您对我说了一句话。”
“确切的来说,只有三个字。”喻熹长长换了口气,模仿席澍清当时清淡的语气,“嗯,再见。”
席澍清面部出现大块的松动,他表露一个对喻熹所讲的事感到惊诧又了然于胸的复杂神情。
他那次来学校串场当主持人确实是个巧合。
那段时间孟院长有意多跟席澍清来往,想让他多了解自己治下的法学院,以便能让席澍清早日答应入职。在这个大背景下,那次,院长在讲座前一天突然接到通知临时要去开一个组织上的政治会议,而考虑到那场讲座的受邀嘉宾都是法律实务圈的熟人,他立马就想到他的这位律师师弟,于是顺水推舟邀请他来学校代他主持那场讲座。
讲座结束后,说实话,席澍清当时连对薛芸特意拉到他面前让他认脸的薛纪良都没能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就更别说是站在薛纪良身后一言不发的喻熹了。
“你...”席澍清轻轻发出一个喉音,他闭上眼尽力重温那日的情形。
他们两个各自所认为的第一眼,沟通核实完了。
喻熹笑了,他咧开嘴笑出了一种恩仇已了的畅然快意。
不过几秒,他又神色陡变,开始泻火。
“再见,呵...席老师,再见时我就真的陷在你这一席之地里出不来了。”
“真要说第一眼啊,谈到时间,我更早!”
“席老师...说来也是可笑,我当时只是看了一张图。那张图,我只看了一眼你的眼睛,我就觉得这辈子真要交代在你手上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那双眼睛真的会说话?你去镜子前好好照照,祸害我也就算了,我不准你去祸害别人!!!”这句话喻熹几乎喊破了音。
那日惊鸿一瞥,回神时却恨神佛已不渡他。
“如果你属于别人,你属于一个更优秀的人。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我总不能阻止你奔向更好的人吧?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我知道,我俩之间,横亘着的是年龄差、是阅历差异、是不同的阶层的鸿沟,但我也会长大,我也会变得更好,我会让自己变得配得上你,总之...我委屈不了自己身边的爷们儿。”
“第一眼就看上的人,做朋友我都不甘心,更何况是只做师生!凭什么这辈子只能喊你一声老师?!我对你,不仅仅是学生对老师产生的那种孺慕,还有什么,还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我想跟你有未来。”
“之前我宛转迂回,小心试探,多少次,多少次你就是不直说不明说不告诉我——”
“你倒是早点说啊!!!”
“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喜欢我,就算说了一句喜欢,也只是玩儿...”
“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老早就看上你了!这辈子...你跟我过是最好的,要是不想跟我过......那...那也得跟我过!!!”
“上次一时糊涂说错话了,什么不纠缠了,哼!我这辈子就要跟你纠缠到底,管你是什么反应!”
喻熹一连串说了一大堆的话,随着情绪的转换甚至是毫无逻辑可循,这都是他曾经自己闷头斟酌过却一直没机会说出口的话,现在赌气似的全部说出来了。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把刘海撩得凌乱,双眼又变回了血红色。
龇牙咧嘴,张牙舞爪,一副戾色狠绝的模样,颈间还有青筋突起,神似一只被人逼急了的兔子。
他对面,半明半昧间,一字不落的听完了他所有话的男人睁开了双眼。
......
席澍清如同他当年参加德福考试听德语听力一般,生怕漏听了传到自己耳朵里的任何一个音节。
等话音完全落下后,他在脑海里不声不响的又细细地品味了一遍喻熹刚刚说的那些话。
他看了看眼前的人,反手触开了露台上的灯,他看清了对面喻熹猫儿护食般狠绝和乖戾的模样,突然拉开嘴角,扬着唇笑了。
曾经的心野荒芜寂静,唯他,生机勃勃,鲜衣怒马。
席澍清其实很少流露出发自肺腑的深笑,可在他的小萌宠面前,他总是能笑得亮出一排瓠齿来,眉梢眼角以及整张脸整个人都染上由衷且餍足的暖意。
喻熹红着眼看他开怀迷人的笑颜,一呆。
“我们是彼此的宿命。”
席澍清缓重落下一句话。
就这一句话,言之凿凿,盖棺定论。
什么是命,挣不脱、躲不了的,逃不过、绕不开、天注定要出现在你生命中的的人和事,就叫命。
千百年前东坡先生就曾感叹道,哀吾生之须臾,而一个人须臾的一生中有又有无数个倏忽的一瞬,偏偏就是在那个一瞬间,他们都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们都触碰到了宿命,只是时间不一,但好在殊途同归。
所以,那个人是你,也只能是你。
喻熹挪动步子,神识剥离似的朝他的宿命迈开步子。
席澍清的话说服了他,或许真的是宿命让他爱上了眼前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怀抱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