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成帝之路(3)-双孤相倚
几日以来的情景，不断来来回回荡在脑中。煎药、餵药、摊药、上药、更衣……，但那意识载昏载沉的长者，却是一点好转迹象都没有。直至最后高热神昏时，连汤药都餵不进半滴，只能早晚行针以清热开窍。虽说其实两人早已有了最坏的料想，只是非到最后一刻仍旧不愿放弃。
当那终日伴在榻舖的女孩，夜半惊醒，发现爹爹已然脉停息止，却只是紧紧抱住那长者冷却的身体，一滴泪都流不下来，思绪一片空白地呆坐到天明。直到大男孩翌日起身，见那榻旁炭盆星火早已熄尽，那抱着长者遗体的女孩，两眼无神、全身亦僵动冰冷地软坐在榻上。
尹晏评完那长者的脉，再评那女孩的脉，遂叹了一口气道：「暟儿！师父已经走了！」温暖的大手，覆上她紧揪住父亲衣衫的纤手：「就让他安心地去吧！」
经过了娘亲和葛爷爷在他面前一一逝去，他不知还能承受多少次的生离死别。不是麻木，也并非无感，或许也是该渐渐看淡，人的一生就是这个样子。当初拜师的时候，他便同师傅承诺过，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尽力而为，他也必须学会坦然，让自己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一切。唯一担心的，只是那女孩不知是否承受得住。
女孩这才回过一丝心神，缓缓望向他，终是如洩了气一般地鬆开双手，倒抽一口气后放声大哭了出来。
亏得昼阳出现，天候稍略温暖不再下雪，虽然女孩多有不愿不捨，大男孩也半哄半催地将师父安葬，药园后原来一大一小的石头旁，又多了一个大石。
摘下一段枯黄的丁香枝桠，放到大石前，女孩轻声地对着那新坟道：「丁香树枝就是暟儿的分身，日日夜夜都会在这儿陪爹爹！那地下还有娘和大哥一起作伴，爹爹应该不会寂寞的是吧?但是，却只把暟儿一人落下了！」
「还有我！暟儿！我会在的！」一句没说出的话，止于了喉间。扬起眼角看着那女孩绢秀的侧脸，苍白地如同拂上一层霜雪。如若她未来真的不想出嫁，就让他一直在这药舖子陪着她，她会愿意吗?突然有这样一个念头，植入了他的心思。
沉默了半响，女孩转过头来，忽然盯着他的脸望了好一会儿，那表情又是哭又是想笑的一付怪样的道：「你的脸上给沾了灰泥了！」
「怎幺？」说着便抬起手往脸抹了抹，遂道：「那这样如何?」明知刚刚掘坟的双手满是泥灰，却依旧用那髒手去擦脸，这不存心搞笑吗?
这一动作，不禁让那女孩噘起了嘴道：「你是故意的吗?我这时哪还能笑得出来！」说着更扭起了眉，似哭似笑得紧，便一滴泪滑了下来。
「是呀！我便是存心想逗你笑，可你却怎地又哭了？」本预想替她擦去滴下的珠泪，然那沾满灰泥的手却还是仅抬至一半，碰触她的苍颜之前便停了下来。
自从灾后瘟疫以来，药柜子多样药材都空下了，各地药市空虚也一直尚未得进货，恐怕得等到春暖时节才能再到山里寻些药吧。而药舖子又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只得暂把药舖子庭院的大门都关了，暂且休息一个冬季吧！
坐在门槛前，望着那雪白的秦岭和佝偻山山巅，她颦着眉，抿起了唇：「这样一来，我们俩都成了孤儿了呀！」容暟儿无力地将头侧倚着他手臂，幽幽地道：「暂借给我靠靠吧！」
忽然一只手臂便伸过来，紧紧地拥住她消瘦的肩，让她可以轻轻偎在他的胸前。
「妳爱靠着多久，就靠着多久吧!」暖语如被，柔声似水，毫不犹豫地包围住她几近冰冻乾涸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