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玄霸的事尚未解决,我也还没得到来自唐公或者建成那边的一点风声,朝廷的派遣令却猝然抵达国公府。朝廷任命了唐公为涿郡太守,令即日启程往赴任职。
君命难违,唐公只得通知众家臣仓促制备行装,翌日出发。
行人匆匆,建成他们连别都不曾与我道一个。
之后我的生活便是每天的重复,每天随侍在窦夫人身侧。家中子侄不在,窦夫人挂念心切,派了人时时打听涿郡的消息。她常日无聊时,我便想方设法逗她开心。陪伴的时间长了,窦夫人习惯了我的存在,渐渐打心眼里接受我,不能不说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嬛夫人几月后顺利诞下一名女婴,由于生的是子辈的第一胎,窦夫人初为祖母,欢喜不胜。唐公李建成都不在,窦夫人也未敢擅自替她取名,因她是冬日出生,大家便暂时管她叫冬儿——后唐公回信里将她取名为李琢,不过是后话了。冬儿长得极为乖巧,模样与她娘鲜有几分相似,还是像她爹的地方多些,嬛夫人又时候望女思夫,也算聊以安慰。自从李建成走后,嬛夫人一下没了可争的对象,又多少听闻了一点关于我和李玄霸的婚事,对我的态度改善了许多,不过让我气恼的是,她从不肯我碰她的冬儿,唯恐我会将她女儿拐跑一样。
唐公此番带走了年愈十岁的儿子,李元吉就很可怜的落了单,常日无所事事就来怡华阁找我解闷,我也乐得多个玩伴,索教他玩扑克,可惜李世民把我之前做的那副牌带走了,我只得从做一副。怡华阁从此便多了嬉笑打闹声,和面红耳赤的争执声——多是李元吉小子输了想耍赖,我和环翠姐姐与他争辩。
次年八月,满城**作金甲。涿郡传来消息,杨玄感起兵反隋,唐公时在靠近高句丽前线的辽东怀远镇为隋军督运粮草,他及时向隋帝告发了杨玄感之事,并受了兵去剿灭感军。大业七年初,唐公顺利灭了杨玄感,获得朝廷重用,官拜一级为弘化留守,开始掌握一定的兵权。
年末,顺唐公之意,窦夫人遣散了众仆役,只留了些近侍在身边,便携了众家眷赶去涿郡。我们浩荡的队伍在路上颠簸了整整一个半月,也就是大业八年初,才辘辘地赶到“太守府”。我和窦夫人、妍夫人、李元吉还有娘亲同坐一个车辇,车子停下时我正瘫软在娘亲身上,混混沌沌的不知所向。窦夫人跟我一样也坐不惯马车,她的情况也就和我一样糟糕,软酥酥地依着车壁一动不动了。
李元吉率先跳下车去,落地之声刚刚停止,就听他欢喜地唤道:“爹,堂兄,三哥。”车外那熟悉的笑声和唐公回应的声音传来,窦夫人身子一凛,人立刻有了生机。
“夫人……”
“让我来。”
车帘掀起,唐公那张略显沧桑的脸立刻呈现在我们眼前,他伸过手来牵窦夫人和妍夫人,微笑道:“夫人一路辛苦了!”
“老爷——”窦夫人和妍夫人急忙上前攀住唐公的手,两人俱是喜极而泣。两位夫人下车后,我亦振了振神跳下马车,正要回身扶娘亲下马,有一人却快我一步上前,拉住娘亲伸出车外的手。
我一愣,看见爹的眼中有许多感伤,亦感伤起来,哽咽着唤道:“爹爹……”
爹慈爱地点点头,将娘小心翼翼扶下车,低声问:“三年未见,夫人一切可好么?”
“妾身和妹妹,还有芸儿,一切都好,老爷放心。”娘含着泪说了,依恋地望着久别多时的丈夫。
其他马车上的人也陆续下来了,鸾莺儿在苗妈的搀扶下忿忿地踱过来,勾住爹的胳膊不依道:“老爷怎么只顾着问姐姐,竟把忘记妾身了?”
呃,真受不了她!我一翻白眼,努力压抑身上的**皮疙瘩,替我多伤的胃担忧——别把早饭都倒出来才好啊!
唐公吩咐家丁搬运行李,我挪到旁边站着,一转眼望进几双熟悉的瞳孔中。
凌冽的风,吹乱了车帷,却吹不乱眼前少年们秀美的发丝,吹不乱他们英伟的峨冠,飘逸的博带,也吹不散他们的瞳孔此刻定格的焦点。
我们三个人互相对望着,嘴角都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浅笑,一时间我们忘却了其他,一时间天地仅剩下我们而已。
长久的沉默终于打破,孝恭又露出他那阳光灿烂的笑,走近我身前低声问:“几年未见,你好吗?”
李玄霸在后面嗤的一笑,走过来对着孝恭的后背就是一掌,脱线地大笑说:“堂兄你傻啦?人都见到是安然无恙的,你还多此问什么?”
我小有吃惊的望着李玄霸,突然领悟到他三公子原来不止是有蛮力而已啊,长个子的速度也不是盖的,十三岁的年纪居然能长得比孝恭还高还壮,都快成一小巨人了。他现在的皮肤晒得黝黑黝黑的,在浅灰色衣衫的映衬下,更是黑得像快木炭。他与孝恭站在一起,拿自己的犷黝黑与孝恭的俊美秀气形成鲜明对比,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我很好!”
李玄霸看我笑得诡异,夸张地一瞪我:“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