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的大屋落成之后摆了一天的流水席,永宁镇的规矩是新房落成必定要宴请四方相邻,俗称“落(lao)水桌”,前来赴宴的自然也不可能空手而来,必定要随份子。永宁镇的份子钱从前只要一钱银子,关系好的乡邻也不过才三钱,而今物价飞涨,猪价钱都比从前翻了一倍,再也没有人好意思揣着一钱银子来赴宴,因此若有人家请客,此刻都是不受欢迎的。
金老太并不想大张旗鼓的设宴,奈何唐老爹是个要面子的,金老太不过随便说一句,唐老爹便硬声硬气道:“我唐家盖大屋若不摆宴席,祖宗半夜托梦也要骂我的。”金老太没了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拿出了五两银子,唐家颗粒无收,半年没有进项,只看着米越吃越少,猪栏里的猪还没长成,唐老大一直为自家打家具,唐老二的店开了也才没几天,周捕头的俸禄压不交给唐家,唐老三的俸禄每月七扣八扣了剩不下多少,再加上新地开出来后要播种小麦和雇人……金老太想着想着,绝望地差点落下泪来。
唐玉字原本在正屋门口撵**玩,一回头发现从正房出来,坐在台阶上要哭的样子。唐玉字从来没见过哭,奇怪地问:
“,你为何而愁啊?”
金老太瞄了一眼唐玉字天真无邪的脸,不禁羡慕起来,还是小孩子最幸福,柴米油盐酱醋茶仿佛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再一想这样无忧无虑的唐玉字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的娘子,自己这样明能干尚且温饱难保,唐玉字白肠白肚,长大嫁人之后可怎么活啊。金老太一难受,泪便滴了下来。
唐玉字这可吓坏了,慌忙就要喊人,金老太忙捂住唐玉字的嘴,此刻院子四下都无人,这若是嚷了起来可多让儿媳妇笑话。
“没事,就是想着过几天要摆流水席,愁没有银子买和菜。”
金老太很少同唐玉字聊家务事,聊了也是白聊,前几年金老太还幻想过也许未来可以教这个大孙女理家,这个幻想随着唐玉字越大越不着调而逐渐被金老太发现——让唐玉字管家也只能是个幻想了。可是金老太此刻是实在是郁闷加脆弱,就算是唐玉字,能倾诉一下也是好的。
“说的没有银子买和菜,是不是意味着玉字明天就没有饭吃了。”唐玉字蹲在身边,仰起小脸天真地问。
“不是明天就没饭吃了……”金老太试图解释一下家里的状况。
“那我们就吃面好了。”这是唐玉字想出的办法。
金老太立时清醒,与其跟唐玉字这样不靠谱又没主意的孩子商量不如选择自己坚强面对,金老太刚想要去一趟周家跟女儿借点银子,就听唐玉字在身后道一句:
“娘说来吃酒是要给份子钱的,如果每一桌花费的钱比他们给的份子钱少,那咱们不就能赚好多吗?呵呵,可以用这些钱给玉字买吃,不然谭老爷又该逼咱们家买地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唐老太过惯了大家闺秀的生活,偶然听这言论倒觉得醍醐灌顶,金老太出身名门,银钱往来若非关系整个家族倒也不是看得很重,只是如今谭老爷虎视眈眈,绝非不是一个露富张扬的时机,如果此次能摆个乌龙装穷,或许未来唐家的日子会好过一点。金老太这样想着,不禁对唐玉字刮目相看,这孩子虽然无心在管家上,若多家提点,将来或许前途无量。
第二日,唐老大便套上了车直奔集市采购果蔬,留下唐老二在家杀**宰羊,唐老爹一大早便奔往七里河钓鱼,唐玉字连一日学都没上在家洗果择菜,唐家六个个主妇包括范红叶在内全都忙得上下翻飞,临近晚饭时分,唐家大院灯火通明,早有收到唐家请帖的乡邻们苦着脸带着份子钱前来祝贺,唐老二在院门口支起一张账桌,唐家好在一旁负责记账。
乡邻们放下钱后往院子里走,只见唐家大院虽是一进的院子,但却窗明几净,煞是气派。放眼放院子里摆好长一张枣木大桌,大桌两侧皆是竹椅,数十乡亲各自坐稳,唐家几个主妇便开始上菜。
第一道是金老太的拿手菜四喜丸子。在馅中加**蛋、葱末、姜、盐、,生抽搅上劲,做成四个大丸子,下油至四成热时煎至两面金黄锅内留油少许,下丸子,加高汤烧沸,移至小火上至汤水稠浓时勾芡,放入盘里后,再浇上原汁。菜刚上桌便香味四溢,众人举起筷子去尝,四个丸子倒是金黄诱人,丸子上浇一勺鲜亮汤也还算可口,只是这丸子怎么口感如此差,众人吃了几口也没吃到馅,倒是混了不少面在里面。
第一道菜失了水准,众人也没怎么介意,毕竟唐家几个主妇声名远播,镇上人都知道唐家的菜用料足,放的猪油也多,因此对之后的菜充满期待。第二道菜是石真真每年只在年夜饭时才做的糖醋**脖,红红亮亮的颜色一看就勾人口水,众人见又新菜到便瞬间忘记了四喜丸子的不如人意,然而这糖醋**脖一入口,方知那四喜丸子算是好的。嘴里的**脖口感发木,细品又有一股子怪味,俨然是下蛋多年的老母**。来吃席的客人开始微微抱怨,男客们甚至开始吵嚷起来,怪唐家人上了两道菜还未上酒。
唐老爹吃了两道菜也觉得这一次菜品大失水准,但家中毕竟才六个女人煮饭,办这么一桌酒席有些不周到也是可以理解的,便喊周捕头快点上酒。周捕头倒是大方,直接举起一个大酒坛子给诸位乡亲倒酒,一边倒还一边客气:“招呼不周,招呼不周。”男人们有酒喝也就不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