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着?”听到张浒的话,丹夫愣了一下,不由得重复一遍。
“你忘了一个月前,咱们嗢鹿州人被围在一栋宅院里,看起来马上要被大食人杀光的时候我与你说的话了?”
张浒道:“你今年才十九岁,还没娶媳妇;虽然还有个兄弟,但年纪太小了,你要是死在这里,几十年后在地底下我怎么有脸见你的父母。我对不住你。”
“我……”丹夫想要说话,但立刻被张浒打断:“你啥也不必说!我一定要让你活下去!你不能死在这儿,你也不应该死在这儿!”
丹夫看着表情忽然变得激动的张浒,之后的话竟然说不出口。沉默一会儿才又道:“就算如此,我又怎能活得下来?”
“有办法。”张浒道:“过一会儿大食人过来了,我上去与大食人拼杀,你将干粮装起来,躲在北边那个小小的洞穴里。那个洞穴十分隐蔽,再在洞口做些掩饰,无人能够发现;着一个已难分辨多大年龄的人。他没有戴帽子,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砖灰渗进他薄薄的外衣,透过裤子上的破洞裸露出带着血斑的腿。他挺起胸、昂着头肃立在那里,一双眼睛凝望着远方,似乎完全不将面前的人放在眼里。
围在一旁的人忽然都沉默起来。大食士兵沉默着,将领也同样沉默着,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了这个屹立不动、宛如一尊石像的人。
“你叫什么?”将领忽然问道。
“我,大唐将士。”张浒说道。声音嘶哑但很洪亮。
“我在问你的姓名。”那将领又问道。
可张浒仍然没有回答他,只是忽然冷笑着说道:“大食将领,现下你可知晓,十二个时辰有多长了吧?”
听到这句话,将领愣住了,一时竟然哑口无言。李良才忽然捂住脸,小声啜泣起来。
将领缓过神来,又问了一遍。但张浒却不再说话,甚至不再看向大食人,只是抬头凝视着天空。
“叫医生过来,给他治伤。”将领忽然对身侧的侍卫吩咐道。
但在医生过来后,张浒却一把推开医生,对大食将领说道:“不用再假惺惺给我治伤了,我也不会说任何事情。将我处死吧。”
将领认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说道:“既然你求死,那我就答应你。”
随后,两名大食士卒拖着张浒来到他们平时杀人的地方,将他按在墙边,又走远几步举起手弩对准他。张浒又冷笑起来,走离墙壁两步,目光盯着他们。刹那间,两支箭矢射中他的胸口,他向后一个踉跄背靠墙壁,坐在了地上,双臂耸拉下去。
忽然,旁观的大食将领摘下帽子,对他行了个军礼。大食士兵们连忙效仿将领摘帽行礼,给与张浒一名士兵的最高荣誉——被对手尊重。
但张浒已经看不见了。
“将他埋葬吧。再按照秦那人的习俗,给他树立一个墓碑。”将领又吩咐一句,转身离开这里。
十日后,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将路引递给把守城门的大食士兵。大食人看了他一眼,将路引递还给他。他接过路引走出新城。
在离开城池足有数里,身旁再也没有同行的人后,他转过头看向城墙,流着眼泪说道:“早晚有一日,我要回来,将你的坟茔移回嗢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