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似火的太阳光喷洒大地,路旁的野草耷拉着垂下脑袋再也无力去反抗,与之相反的一片地上正干得热火朝天。
空旷向阳的晒谷场,也就是打麦场。
它的周围少有人家,但生产队队院就这边上,有三大间房子,有一大排的牛驴圈,还有一圈院墙。
打麦场的东边,有几个大仓囤和苞米楼子,这是生产队储藏粗细粮的地方,旁边还有大地窖。
大地窖是生产队里专门用来储藏地瓜土豆那些东西,里面很深很大,与大仓囤苞米楼子一样,都由马三爷驻守保管。
此刻之所以如此热闹非凡,概因每年秋收之前,都得先做准备工作。
比如开始整理农具,比如整理生产队大仓囤和苞米楼子,再比如闲了一冬一春的打麦场也得压场。
这可是一年收成之前,生产队的一项大事。
整理仓囤和苞米楼子这些活呢,更是与家家户户的小打小闹不同,如大仓囤,如何整理呢?
非常麻烦。
首先你得修缮一下大仓囤上面能遮挡雨雪的茅草顶棚,然后还得保证顶棚的木头不会受到潮气侵蚀引起腐烂变形。
光这些还不够,四周老鼠洞什么的也是重中之重。
所幸年年修缮一次,工程不是很大。
可忙完谷仓,还得接着整理苞米楼子。
马六屯的苞米楼子四周订上的都是粗狂的四方形木头,如此一来使用的年限多了一些,不用每年更换。
但以为这样就完事?
关键的关键还是苞米楼子的内部,所有的犄角旮旯地儿都得全部打扫干净,不能遗留任何的一点污垢。
你还真别不信邪。
知道啥叫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不?
只要楼子内部,哪怕是一粒小小的发霉苞米粒,它都有能力像病毒似的把整个苞米楼子里面的苞米给传染个遍。
最后还得把里面放置苞米的密密麻麻架子,老旧的木材替换出来。这要是架子倒了,苞米就会全都砸碎。
三九天一贯以来北风呼啸,那会儿谁有功夫去修理包米楼子。
可不修理还真不行,一旦不利于通风,也会发霉。
就算你们分了粮,可队里的预留粮何尝不是大家的。因而苞米楼子不止面积大,高度也高,在上交公粮和分粮之前,个数更是可观。
这边一群人忙着,外面的那个大麦场上也有不少人。
七月末的烈日之下,整个队里差不多身强力壮的老手全都聚集在此,个个都光着膀子,浑身是汗。
有负责用土篮子去挑粘性大的黄土,也有用大扫帚把打扫的。
负责清扫地面杂物的人,还得把地面上坑坑洼洼不平整的地方记下来,等挑着黄土的人回来,他就得补上坑,用木头墩子将这些坑坑洼洼给砸个实诚。
这还不算完。
砸实诚了,还得人和牛配合着一个大石磙,来回的碾压晒谷场,把晒谷场一点一点的再压实压平。
这还是技术活,因为晒谷场要有一定的坡度,假如碾轧得不均匀的话,一旦下雨容易积水。
加上那个大石碾的重量可不轻,虽说有牲口拉着跑,可跟着的人顶着大太阳,不说人的后背晒得滚烫,都快脱了一层皮,就高温之下还得干这些重力活都受不了。
因而关老二挑着黄土过来,特意蹭到他边上,关有寿压根就不想说话。只想让老黄牛快点,他得先喝口水缓口气。
“平安今年要上学?”
关有寿翻了个白眼。瞎扯淡,他闺女才几岁,丁丁大的孩子每天要几里地的来回跑,他这当老子的脑子进水了?
“我咋听我家小竹子说安安也要上学?”
关有寿朝前面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迟点再说。
拉到尽头,终于轮到他歇口气,还没等关有禄借机靠近,一只小手递来开了口的水壶,不用说,是他闺女。
“爹,我来帮你吧。”
cao!反了!
关有寿累得说不出话来,扬起脑袋先往嘴里灌了半壶水,吁出一口气,“大石碾都有十个你那么大!”
所以省省口水。
关平安蹙紧眉头看了看,原还担心她爹喝了池水变得细皮嫩肉,再这么折腾不用愁了,准成黑炭!
一不高兴,她就抿紧小嘴,立即递上毛巾,接过他挂脖子上的臭毛巾。其实她来干的话,都不用牛。
可惜连太爷爷也反对,否则就是推着大石碾来回溜几圈,多简单的事儿,瞧把她爹给累得跟老黄牛似的。
关有寿喝过水,用冰凉凉的毛巾擦了一遍,缓过劲,他也有了心情开玩笑,朝闺女眨了眨眼睛,使眼色让他瞧瞧赵传元他们。
——他们都不行,还是你老子第一!
关平安瞟了眼赵传元,再瞟了眼马振中,还真个个累成了狗,就差口吐白沫……瞧这可怜劲儿。
“你哥呢,咋让你来送水?”
“不是还有我娘嘛?”
所以你们一人盯一个?
关有寿看着小脸蛋被晒得通红的闺女(你确定你闺女不是急的?),摆了摆手,“快回去,人来人往被砸到就糟了。”
关平安不想他身疲力乏还得担心她,让他再喝一口水,拎着臭毛巾转身就走。要不是怕吓到人,她都想当一回雷同志。
据说一直到麦收之前,下一场雨就要压一遍。如果不下雨的话,麦收前还得挑水泼了再压。
难怪她爹之前一回家就火烧眉毛似的不是敲这个,就是磨刀……如今可不就是忙得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