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边凝神修炼的宠闻言睁开眼,嘲笑道:“最坏的局面,不过是主上在九幽什么都没发现,白跑一趟,再回来治我个欺君狡辩之罪呗。玉翡剑又没抵在你胸口,你怕什么?”
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更紧张。
不杀不过是想聊点轻松的话题,被伏强行抢了话头,指责宠太冲动,宠则不忿反驳。
所幸这两个说话都还算克制,没有太直来直往地彼此攻伐。被卷入话题中的太凤依然闭目凝神,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俩的争执。
见太凤没有出面打圆场的意思,莫名其妙开了局的不杀只得硬着头皮收拾残局:“依我一点愚见,恐怕也不至于吧?主上家法虽严,从不苛责滥杀。这么多年过去了,九幽底下有变化也是人力不能及,主上他是讲道理的人,咱们好好和他解释……”
灰连连给他使眼色:别说了!
不杀却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干嘛这么杀鸡抹脖子地让我闭嘴?我哪儿说错了?
伏与宠的争执本就不在当下,而是数日前衣飞石剑刺太凤之时。
宠认为太凤命在旦夕,一句话答不好就会被衣飞石刺死,出面祸水东引釜底抽薪是必要的营救。伏则认为衣飞石不可能真的杀了太凤,宠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掀了底牌,实在太过冲动不理智。
现在不杀一口一个主上从不苛责滥杀,主上是讲道理的人,话里话外都像是站在了伏那一边。
他是没觉得自己站了队,这话听在宠的耳朵里哪里还能善了?关你什么事就站在伏那一边,还替伏出面指责我反应太激动、行事太冲动?——伏和宠是势均力敌的旧友,这两人吵嘴时,太凤都不吭声。不杀资历浅,根本没人想过他会插嘴。
正打算和伏辩个是非清楚的宠相当意外,他原本靠窗打坐,霍地起身走到不杀跟前,一把揪住不杀的领口,恼羞成怒地训斥:“我在主上门下修行时,你八辈儿祖宗都还没投胎呢!你也配和我说主上?”
这口吻太过严厉倨傲,一句呵斥出口,不杀带了一丝和事佬浅笑的脸色倏地变得冰冷透彻。
再是资历浅,再是客气声一称晚辈,不杀也是正儿八经的阴庭鬼将。宠有朝服白骨笏,他也有朝服白骨笏,大家同殿为臣,品级不比宠低,修为不比宠差,缺的无非是一点麾下势力和资历罢了。
仗着早出生几年,就敢如此欺我?不杀眸光幽冷,手中的刻骨刀缓缓吐出灵光,眼看就要成型。
灰与控弦连忙上前拉架:“好说好说,不能内讧。”
“内讧”二字触及了宠心中的底线。前几日两军对阵时,宠才用这话训斥过伏。
帝君早逝,刘帝君也已经死去,能够辅佐主上的力量就剩下这么点儿了,不好好保存生力,却要互相杀伐自损实力,帝君在天之灵,如何能够安息?
宠慢慢松开紧揪不杀不放的手,将他被揪得皱起的领子缓缓抚平。
不杀眼底的杀气却未消失。
你说打就要打,说不打就要停手?真当我是你小老弟?!
“不杀。”控弦握住不杀即将出刀的手,将已然变成深蓝色的刀光堵在了指掌之间。
不杀森冷的眸光与他碰了一下,逐渐柔软下来,僵持在手中的刀光才幽幽散去。
一场内讧终究被摁了回去。
宠转身不再和不杀纠缠,行至伏面前,二人双目相对。
“主上确实从不苛责滥杀,不过,你我都很清楚,那是在与君上无涉的情况下。凡事涉及君上,谁碰谁死。——你是真认为主上不会杀了太凤,还是……早就想让太凤死了?”
这句话说得人浮想联翩。其余三个资历稍浅的鬼将都竖起了耳朵。居然还有内情?
可惜,不等伏回答,一直沉默的太凤霍地转身,摔门而出。
这八卦是听不成了。
伏冷冷道:“小人之心。”
灰听见门外异动,侧头撩开窗帘看了一眼,疾步前行:“主上回来了。”
一众人皆起身出帐迎接。
太凤本就在外边,此刻已经迎了上去,正在与衣飞石叙礼。
衣飞石神色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太凤跪在他身前,宠心中就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正待加快脚步迎上去,玉翡剑已刺透了太凤的肩膀,将太凤钉死在阴晦湿冷的死土之上!
“主上息怒!”宠仓惶前扑。
玉翡剑竟然分出第二道剑光,从宠的左肩上穿过。
宠听见自己身躯结结实实匝在地上的一声闷响,肩头剧痛麻木,浑身经络被痛楚所麻痹,以至于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就这么被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刹那间,宠身边的鬼将们也躺了一地,个个肩上都插着一柄玉色温润的玉翡剑。
这动静惊动了不远处扎营养息的鬼卒们,不杀麾下的鬼校离得最近,反应最快,第一时间带着鬼卒冲了过来。他们这样大规模地急奔又惊动了附近营盘的鬼校们,即刻跟着带兵尾随而出,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就有大批兵卒杀至。
衣飞石仿佛根本没看见围上来的鬼卒校尉,反倒把躺了一地的鬼将们吓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