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
为了再次见到灼热的艳阳,凉爽的清风,以及……很舒服的主人,它可以等。
无论多久,都可以。
究竟等了多久?它不知道。随身空间里,它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被重新带回现实世界时,它很高兴。它的灵魂在欢呼,它想要飞上天拥抱太阳,它想要急速奔跑感受狂风,当然,它更想一头扎进主人的怀里,最贴身的位置——那是原本就是属于它的位置。
“我要去九幽深处取一颗天地树的种子,深渊之下有绝寒鬼火,来自混沌之前。就我现在这身板肯定扛不住……我需要一件铠甲。新甲无灵,不足以御火而行。我想让你做这件铠甲的器灵,你愿意吗?”主人问。
它似懂非懂。主人的声音很好听,主人第一次看着它,认真地对它说话。它拒绝不了主人。
它明明什么都不懂,还是欢快地环绕在主人身边,答应主人的一切要求。
“你可能会消散。”主人严肃地说。
消散是什么?它不知道。它一头扎进了主人的怀里。
主人好笑又无奈地把它拎了出来,依然只用了两根手指,认真地对他说:“如果你和我都活下来,小东西,我答应你,授你真法,助你登仙。”
成为器灵的过程很辛苦,就像是被一寸寸分割成丝缕,烧成灰烬,再塑造成铠甲的模样。
它是件衣裳,原本不应该有痛觉。可既然能感觉到烈日清风,又怎会不懂得凌迟碎剐的滋味?它不会哭喊,无声地抽泣,不想当器灵啦!当器灵好辛苦啊!——不当器灵就要回随身空间吗?
它认真地考虑了很久。
它舍得烈日,舍得清风,可是,……他舍不得血脉突突跃动的主人。
那就继续当器灵吧。它一边抽泣一边伤心地想。
所幸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它脑子里千回百转在是否反悔中挣扎了无数遍,现实中不过短短一刻钟。很快,那块脏兮兮的裹伤布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青藤制成的软甲。
——比软趴趴的布威风多了!它很满意,且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这股力量来自于主人祭炼藤甲时取用的天材地宝与本身真力,它成了藤甲的器灵,与这股力量彻底融为一体,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得意。最令它兴奋的是,主人再次把它穿在了身上。
隔着布。我才是小衣,我要贴着主人的肉才行!它无声地抗议。
“别捣蛋,你贴着肉,打算让我遛鸟吗?”主人轻拍了它一下,祭起各色法宝,飞入九幽之中。
威风。
威风凛凛。
九幽之中,有奇珍异兽,有古神精怪,远远瞧见主人驾起的云霞,都纷纷走避。
它随着主人一层层深入九幽,看着所有被惊走的生物,发现它们都在做同一个动作。曲折小腿,膝盖与额头触地,只能看见或虔诚或瑟瑟的背影。那是什么?
“跪拜,臣服。”急速下坠中,主人向它解释,“一旦天地树在九幽生根发芽,整个幽冥都会消失。”
所以,必须有人去九幽深处,把天地树的种子取出来。
它紧紧环抱着主人的身躯,听主人化解紧张似地自嘲:“这叫舍我其谁。懂不?小东西,咱哥俩现在是难兄难弟,你这么仗义,咱俩要是能从深渊里活着回来,你就是我亲兄弟……嗯,你是被我的伤血开智,从修真界的角度来说,你完全可以算是我的儿子了,哈哈哈,当我儿子也不赖嘛,快叫爸爸!”
它喜欢听主人说话,主人说什么都可以。不过,它不能回答。它不知道怎么回答。
九幽深处,越来越冷。
绝寒鬼火是一种阴火,来自混沌之前。它感觉到难受,是一种被侵蚀的粘稠感,似乎被炙烧又彻骨冰寒。
主人所有裸露在藤甲外边的部位都在受伤,它只恨自己不够长,不够宽,不够大,不能把主人从头到脚都保护起来。动念的瞬间,它就似乎长出了虚拟的“手脚”,突然变大的藤甲虚影罩住了主人的全身。
“这才刚到深渊,你要节省真元,护住我的头脑、五脏就行了,其他手脚胳膊腿都不用管。”主人说。
它不肯听。一旦收起真元,主人的手脚就会被阴火烧坏。
“……我就知道自有灵识的器灵不靠谱,妈的完全不听劳资的命令。你给我等着!”主人试了几次都没能收起护身虚影,气得骂娘,往九幽深处下坠的速度就更快了。
越往下,阴火覆盖的范围越多,烧起的火焰越猛烈。主人在阴火中行走越来越艰难。
它也被烧得几次想要逃窜——脱身而去,这见鬼可怕的火,就不能再烧它了。
可是,它不能走。
它走了,剩下毫无保护的主人,必死无疑。
九幽十八重,深渊更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