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迪门对于海汉在农村推广的这种基层管理制度倒是有一定的兴趣,这既不同于欧洲常见的封建领主制,也跟他所认知的远东地区以大明为代表的农村社会结构有着明显区别。而从这里的农田基础建设状况来看,无疑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地方中最为出色的一处,类似遍及数个乡村万亩耕地,规制统一的水利工程,可不是靠着农户自己组织的小打小闹就能弄出来。
考察队到来的时候,这处名为大甘村的地方正好在组织民众挖掘通往南渡江的灌溉渠,看到数百名壮劳力在原野上挥汗如雨,范迪门似乎也明白了刚才宁崎告诉他的“集体所有制”意味着什么。类似这样的基建工程,的确也只能由官方出面才能组织起来,而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基建工程,放在别的国家可能拖上几代人都未必实施得了——比如之前统治这一地区的大明,在长达两百多年的统治期里,官府也没有把这些水利设施作为必要工程来组织施工。
“为什么大明用了上百年没有做到的事情,你们只用两年就能实现?”范迪门主动向宁崎寻求一个官方的解答。
宁崎想了想才回答道:“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们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方法。”
范迪门听得一脸的茫然,浑然不懂宁崎这话的意思。宁崎见他一脸问号表情,便继续解释道:“我们在施政中所用到的这些制度、方法,都是经过前人的实践,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改进之后,比较成熟的做法。类似大明,或者是你们西方人的做法,我们都见识过,也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所以我们不会再照搬这些错误的做法。”
范迪门有些不服输地追问道:“所以你们现行的就是最好的办法?这些都是来自于你们在大洋以东的故国?”
宁崎笑了笑道:“是不是最好的办法,时间会证明给所有人看。”至于范迪门所问的后一个问题,他却是有意无意地略过了。
当初为了糊弄明人,穿越者们编造出一个“大洋以东”的海汉国出身,这种说法拿来哄哄已实施海禁多年的明人还行,但要想以同样的说法来糊弄已经将足迹踏遍全球主要大6的西方殖民者,那就很容易露馅了,所以近年来海汉高官越来越少在外提及自己的出身来历问题。
这样的答复自然无法令得范迪门满意,但跟宁崎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也知道这位海汉高官的特点,主动爆料的全是用于对外宣传的内容,却很难通过追问从其口中打听出更多的消息。就连有几次在地方官员安排的宴席上喝多了也还是密不透风,难怪会由其来担当这种外事接待任务。
时间所限,宁崎在农村的这种考察也仅仅只能是停留在表面的走马观花,像海汉治下这些移民安置区的民众来源非常复杂,民间也不太可能真的如视察时所见的这么风平浪静,肯定还是会有很多难以避免的矛盾冲突存在。不过从生产组织和基建状况来看,这一地区的管理成效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还不及崖州这种老牌开区,但社会秩序和农业生产都比较稳定了,这才是执委会最为看重的部分。
当天在大甘村的巡视完成之后,宁崎一行人便直接在南渡江江岸登船离开,顺海南岛东海岸南下,当夜宿于文昌县清澜港。在海南岛东岸还有文昌、琼海、万宁、陵水四个县,不过这几个地方都是农业县,并没有开通外贸港,而且近期也有农业部的巡视组在这几个县指导春耕工作,宁崎就不打算在这一线停留了。
从清澜港到三亚仅有一百多海里,宁崎算算这一趟出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打算直航三亚,回去之后还能有几天时间休整,准备接下来的大事。从海口跟出来护航的两艘战船一直到了万宁外海,与北上迎接的同僚完成交接之后才回转,然后由接力的战船护送考察队一直回到三亚。
三月二十五日,宁崎一行人历时约半月的环岛考察终于在胜利港宣告顺利结束。这一趟下来,收获最多的倒不是宁崎,而是作为嘉宾跟着他走了一路看了一路的东印度公司总督范迪门。
范迪门这一趟走下来,所见所闻已经胜过了与海汉接触三年来的所有情报收集,而且很多都是花钱也买不到的第一手资料,如果不是海汉主动开放了这些地区带他去参观,范迪门估计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看到海汉治下社会的真实状况。
过去范迪门曾一度认为海汉肯定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势力,将商业赚取的利润全部都投在了军队建设上,否则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间便成为了南海地区最强大的海上势力。但来到海汉亲眼看过之后,他才意识到海汉的强大可不仅仅只是局限于军事方面,其工、农、兵、学、商,每一个领域的展度和水平都远远出了他此前的想象。
范迪门很难理解这种全方面的强大怎么会出现在海汉这种毫无根基的新兴势力身上,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海汉在各个方面的实力都出了周边这些领土更为广阔的传统势力。而还是海汉目前受限于自身体量不够,真正的实力还尚未全面爆,毕竟总共就几十万人口,一岛之地,有再多的黑科技也难以完全挥出效力。假以时日,海汉的控制范围大到一定规模之后,那大概才会是这颗新星在远东地区升起之时。
而从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