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
腊月二十五这天,沈珠曦给四合院里的四个下人都放了假,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回家省亲。
天『色』一沉,她就让李鹍把两个火盆搬到了四合院门口。
当天晚上,四人吃了丰盛的一顿大餐。李鹜第一次做虎肉,用了烧羊肉的去腥法,把原本咸酸的虎肉处理得恰到好处,既保留了虎肉风味,又贴近了普通人的口味,让沈珠曦第一次吃光了整碗米饭。
进食的时候,李鹜几人谈的都是轻松愉快的家长里短,吃过以后,沈珠曦帮忙收碗进厨房,听到的却是沉重的话题。
“……百来个流民,全杀了。尸体就堆在城门外,一夜之间就被饿绿了眼的狼群叼走了。”李鹊随意说道,将手里洗净的瓷碗放到一旁的筲箕里。
李鹜看见沈珠曦进门,接过她手里的食碗,道:“这儿『乱』,你回屋去吧。”
沈珠曦站着没动。
“这件事我知道。”
“你知道?”李鹜抬眼,“你从哪儿知道的?”
“街上早就传遍了。”四合院里的眼线不在,沈珠曦总算有机会说出她压抑已久的话,“襄州知府简直就是在草菅人命!”
“再过一个月,野草就要被吃光了,人命哪有野草值钱。”李鹜道,“你先前不是想施义粥吗?再过几日,我们就请全城百姓吃一顿饱饭。”
沈珠曦面『露』担忧,“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富余的粮食。”
“会有的。”李鹜道,“详细的一会说。”
李鹜的话莫名带有信服力,沈珠曦暂且压下了疑『惑』。
收拾完餐后狼藉,李鹜三人齐聚主屋,听沈珠曦娓娓讲述史记上的故事。
“史记听腻了,讲点别的。”李鹜躺在床上,大喇喇地张开双腿。
若是御书房的夫子见了他这不敬圣人的模样,定然气得吹胡子瞪眼。沈珠曦一开始还尝试纠正他的不端正态度,后来——随他去吧,不能对屁人要求太高。
“那我讲讲《论语》吧……”
“我不听之乎者也那一套。”李鹜断然拒绝。
“那就《礼记》……”
“不听。”李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不听,那不听,你到底想听什么?”沈珠曦忍不住道,“这些都是圣人言!”
“放屁,世上没有圣人。”李鹜从床上坐了起来,斩钉截铁道,“只有死人和活人。这些死人书,不听就不听,我要听点有用的。”
沈珠曦再次庆幸没有老古板夫子站在这里,不然一定会拿戒尺拍烂李鹜的手掌。
……不过,若是不懂尊师重道的李鹜这厮。戒尺落到谁手里,打在谁手心,还不一定呢。
“那我给你讲资治通鉴吧。”沈珠曦道,“不过资治通鉴我懂的不多,只能复述与你,你自己思考其中深意。”
“资质通贱是什么?”李鹜拧起眉头,“……你讽刺老子?”
“我讽刺你什么了?”沈珠曦奇怪道,“《资治通鉴》是一本史书,与《史记》并称史学双璧,以‘鉴于往事,以资于治道’闻名于世,被誉为帝王之书。”
也不知道被那一句话打动,李鹜终于躺回床上,懒洋洋道:“行。”
沈珠曦调动回忆,从资治通鉴的周纪开始讲起。李鹜双手交叉,压在脑后,翘在膝盖上的一只脚抖啊抖的,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坐在一旁扶手椅上的李鹊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剩下的李鹍,早就躺在罗汉床上,发出了均匀的打呼声。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寒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吹『荡』,把原本就了无生机的襄阳城吹得更加空落落的。
寂寥的更声在小巷外响起,打更人孤孤单单地穿过巷口,拖着一条枯瘦如柴的影子。
四合院前院,李鹊搬来一筐三指宽的细长红薯,李鹜用火箸在火盆滚烫的灰烬里刨出一个深坑,由李鹍急急忙忙把红薯埋进盆里掩埋好。
之后李鹜点燃另一个火盆,一簇鲜红的火苗从黑炭中蹿了起来,为刺骨的寒夜带来一抹暖意。
沈珠曦搓了搓手,在燃烧的火盆边坐了下来。
从前还在宫中的时候,年年岁岁各宫都要在这一天烧火盆,沈珠曦的翠微宫也不例外。
她还记得和玉沙一起烧火盆烤松茸的时候,玉沙的音容笑貌还在她心中鲜活如初,她却再也见不到这个为她送死的忠心侍女了。
她真正忠于的人是谁,沈珠曦不愿追究,只知道,在最后一刻,玉沙是作为她的忠心侍女结束的生命。
“老子活了二十多年,头回用上火盆。”李鹜坐在火盆旁的另一个藤椅上,望着火盆里的火苗嘀咕道。
“别说,冬天烤火确实还挺舒服的。”李鹊道。
“又冻不死人。”李鹜道。
李鹍一直盯着火盆里的红薯,此时抽空乐呵呵地说了一句:“猪猪,讲究。”
李鹜已经懒得用言语纠正他了,只是抬脚就给了他一下。
“你老欺负他做什么。”沈珠曦抬起眼,不赞同地说。
“他欺负我你怎么不说?”李鹜马上道。
“他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他当着老子的面,这么亲昵地叫老子的婆娘,这还不叫欺负人?”李鹜阴阳怪气道,“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重要,你最重要。”沈珠曦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糊弄之语了。
果然,不论什么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面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