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造的什么孽?
王熙凤也不知道。
她放下老太太屋里的帘子,从缝隙里看到老太太倚在枕上,拿帕子掩面,哭得浑身颤抖。
老太太是在后悔不该偏心小儿子,致使两房相争,被外人抓住把柄,还是在后悔不该把娘娘送到宫里去搏前程?
王熙凤也不知道。
每一个果都有当初种下的因。
可大老爷从小被抱到他祖母身边教养,而二老爷是老太太亲手养大。
若换做王熙凤自己,自然也更疼爱从小自己养大的孩子,而不是在婆婆身边养大的孩子。
况且国公爷走时,大老爷原配正妻已亡,续娶的大太太出身低微,不通事体,撑不起荣国府夫人出门交际的门面和管家理事的职责。
而二老爷之妻王夫人却出身世家大族王家,兄长时任正三品指挥使,后又任正二品直隶提督,王夫人又管得了家出得了门,两房夫人差距太大。
贾家自老国公爷亡故后就无人在朝为官了,全靠着以往的势和亲戚们的相帮。
心是偏的,小儿子媳妇的娘家兄长又未到四十官居三品,前程无限。
老太太命幼子住在荣禧堂正院,反叫袭了爵位的长子住在隔出来的东院里,兄弟相争的祸根就此埋下。
家中男丁不读书上进,一个个花天酒地,只好把振兴家族的主意又打在女儿身上。
娘娘蹉跎五年,终于进了圣上的后宫得封嫔位,自那时起,宁荣两府就免不了要被宫中相争牵连。
而男子无事可做,只能斗鸡走狗,吃酒赌钱,以至于无恶不作。
家里偏还重德重名声,对年长服侍过长辈的奴仆格外优容,就这么养大了他们的心,把主子的当做自己的,捞起主子东西仗着主子的势无所畏惧。
王熙凤想着事儿回到荣禧堂,看着从奴才家里抄出来的满地箱子东西,心道名声该要的时候要,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名声?
宁愿人说她狠辣刻薄,她也要让三个孩子都平平安安长大!
王熙凤坐回椅上,命林之孝近前来,吩咐他道:“去查,以往还有谁家贪得最多,都报给我,我先记上,往后慢慢料理他们。”
林之孝心中一凛,想到还在蓁姐儿身边儿的女儿小红,低头应了。
将近天明,这些抄来的财物终于都归档入了库,共计银二十三万三千二百七十六两一钱,金一万八千五百五十两,金银全都折合成银子共四十一万八千七百六十六两银。
而贾府欠着国库银钱五十三万两整,这些金银加起来也不够数儿。
王熙凤命把金一万八千两和银二十二万两都单独放在一间库房里,剩下一万八千多银子另做府里日常使用。
欠国库的银子还缺十三万,只好用抄来的房舍田地金银首饰等卖掉补齐。
抄来将近八十万财产,得还国库五十三万,再还薛姨妈二十万,只剩下个零头。
王熙凤赏过一同去抄家的小厮一人十两银子做辛苦钱,和贾琏看过一回账本儿,故意叹道:“抄来这么多,全都得拿去预备还债,真是白搭。”
贾琏配合王熙凤,苦着脸道:“怎么叫白搭呢,好歹不再添一桩罪,巴望着让老爷太太留得命在。”
熬了一整天,众人都已力尽神危,王熙凤回院子睡觉路上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贾琏现下看着王熙凤,又是敬又是怕又是爱。
从前新婚时候只知道凤丫头厉害,但都是管家理事压着下人们,对他也有些争强好胜的意思。
后来凤丫头怀了孕,仿佛变了一个人,温柔似水又带着刺儿,让他爱得不行。
现在看来,凤丫头还是那个厉害的凤丫头,且比从前的厉害更胜了好几分,心计手段都比他更强许多。
贾琏躺在床上纠结半日,索性也就放开了。
凤丫头再厉害,不也是他老婆?他们还一起生育了蓁姐儿芃哥儿,凤丫头去害谁,也不会害他呀。
这么一想,反而是她越厉害才越好呢。
贾琏强把他自个儿扭过来,没敢去想凤丫头厉害了,他往后外头找人怎么办的事儿,一闭眼就睡熟了。
荣国府这边,贾琏王熙凤两口子才安歇,宁国府里,尤氏秦可卿婆媳已睁开了眼,开始起床洗漱更衣。
秦氏怀着八个月的胎,家里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尤氏不敢让她自己睡,也怕贾蓉毛手毛脚的看顾不好秦氏,便令贾蓉前头去自睡,她夜里陪着秦氏。
贾蓉今年长了二十二岁,皮子清秀俊俏,内里无知草包。
他对着贾珍心里发狠时,恨不得贾珍立时就没了,他好当家做主,再也不受辖制。
现在贾珍真被捉走不知能不能回来,他反倒怕极,什么事儿也不敢做,听见尤氏如此吩咐他,还乐得松快,赶着搬到书房里头住去。
秦氏早知贾蓉面目,一点儿也不伤心,听见贾珍倒了霉,虽也忧心受到牵连,但更高兴的是他恶有恶报。
她只才听说事时略受了惊,后就吃得香睡得香,若不是怕贾珍还能回来,连病都不想装了。
梳洗完毕,贾蓉从前头过来给尤氏请安,娘儿三个一同吃饭。
尤氏看着贾蓉这没出息的样儿,心里嗤了一声儿,吩咐他道:“一会儿你跟着我先往西府里走一趟,看老太太怎么样。”
“等从西府里出来,你拿着银子,四处去打听打听,看看你老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再找找咱们家的门路,看能不能让你爹少受点儿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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