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想明白,远处就传来一片嘈杂声。杨二搭眼一望,隐约能看到被烧塌的前殿残骸中,有几十号人好似在开工,不知在忙碌什么。
一边伸头张望,一边跟着平老三来到破旧的偏殿门前,杨二看到七八个人正坐在那里喝茶消暑。别人都不认识,唯独有一个额头上长着痦子的人,他不可能不认识——作为帮中最扎眼的新贵之一,专责调教新人的胡闲胡大爷此刻在这里出现,起来过。年仅十五岁,从处州一路讨饭到杭州的姜十三,此刻躺在登云桥下的烂泥地上,只剩下两只眼睛还有气无力的翻着,他心里明白,自个离死不远了。
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他把脑袋偏了过来,想最后再看一眼同患难的弟兄们。
破草席下除了姜十三,还有三个同样一动不动的人,或许是尸体。一股恶臭从席子下发散出来,姜十三记得自己上一次昏迷之前,桥下还有六七号人的,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剩一半了。
清晨的初阳升起,一道金光洒了过来,看到阳光,姜十三感觉到一阵熟悉的眩晕。恍惚间从中河上飘来了一艘灵船,姜十三看到死去的爹娘就站在船头,正在向他招手,他急忙喊道:“爹,娘,带儿走吧,儿撑不下去了......”
他闭上了眼睛。
“哧啦”一声,灵船停在了桥下。
船上没有鬼魂,倒是跳下来了两个活人。这两人都穿着麻衣,用白布裹着口鼻,走过来揭开草席,挨个探了探席下人的鼻息,其中一人回身冲着船头瓮声瓮气的说道:“骨爷,只余一个还有口气。”
骨爷就是老骨,化人场的把头。丐帮火并那天见机行事,当场拥立周通,事后保住了位置。老骨的差事很简单,就是领着手下满城收殓路倒,之后再把尸首运回化人场烧埋。
头戴斗笠,一身老农打扮的骨爷,此刻正盘腿坐在船头抽着烟袋,听到手下人汇报,老骨在船头敲了敲烟杆:“你摸着有气,我瞧着倒是没气了,都抬上来吧。”
没过一会,五具尸体已经被抬上了船,老骨扫了一眼最后被抬上船的姜十三,淡淡得说道:“喂一口水,起船。”
挂着一面无字白幡的平底船又重新启动了,走走停停,顺着中河一路南行,沿途时不时会停下再抬两具尸体上来。直到船出凤山水门,又沿着贴沙河绕回城东五里铺,将船上的尸体都卸在化人场,然后又悄然起行,一路北上,最终停在了摩云观前的河汊里。
过不久,从观里出来的人和船上的老骨办完了交接,姜十三和另外三个奄奄一息的人被抬回了摩云观。
......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他悠悠的从昏迷中醒来。
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一张描紫涂红的怪脸,正在盯着自己。
“这怕就是马面了吧,我该是到了地府。”姜十三想到。
下一刻,“马面”却用一口杭州土腔说道:“你可是醒了,我去打粥饭给你。”说完后此人起身而去,思维极度缓慢的姜十三这时候还搞不清楚情况,直到“马面”将一口热腾腾的米粥喂到嘴里后,他才算是回过了魂,发现自己还在阳间。“马面”也只是一个活人,只不过脸上有大块的紫红胎记,再加上秃头无发,乍一看像是鬼魂一般。
姜十三缓缓喝完半碗米粥后,精神振作了不少。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的厅堂里,身下垫着稻草,身上盖着草席,屋里和他一样躺着的还有四个人,唯一活蹦乱跳的就是“马面”老兄了。
“不知恩人高姓大名,十三多谢了。”缓缓的张开嘴,姜十三沙哑着嗓子问到。
“我是杨二,算不得你的恩人,收留你的另有他人。”杨二咧了咧嘴后说到。
“哦,是杨大哥当面,不知这是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