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对我,跟对这匹马,是一样的吧?

这个奇怪的念头冒进破月的脑海里,竟然令她深以为然。

“容湛。”她低唤,略带局促。

容湛徐徐转身,脸上的微笑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定格。

他以为她会继续掩饰,自己会看到平日那个黑瘦寡淡的姑娘。却未料一回头,已是乌鬓雪颜,清华无边。

容湛眉头轻蹙。

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破月。

他见过权贵之家从小豢养的娈/童,苍白、纤弱、貌美、空洞。他们像一个个没有魂魄的傀儡,只懂得以色侍人,外表光艳照人,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

可破月竟也是这种样貌,并且到了一种令人震撼的极致。

娇小的一张脸,竟真的大不过手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隐隐透着清寒的气息;五官是精致绝伦的,但因为过于精致,反而不似真人。尤其是墨黑般的一双大眼,镶在这样一张脸上,显得分外的触目惊心。

他恍然想起那日在巷中见到破月手臂,亦是同样雪白无瑕。他毫不怀疑,在粗布麻衣的掩饰下,她的全身都是精雕细琢般的娇嫩无暇。

想到这里,容湛脸上有些热。他连忙挥去这念头,暗暗自责怎能肖想这些?

他定了定神,眸色变得温和而怜惜。

平民家里养不出这样的女孩——原来她是帝京权贵之家的逃奴,也难怪被人穷追不舍。

“你等等。”他从马腹抽出专程寻来的宝剑。

破月大喜,掀起裙角露出那金环。

容湛气运丹田,骤然发力——

“锵——”一声低鸣,容湛望着手中断成两截的宝剑,有些出神。

破月有些失望,但立刻安慰他:“不要紧的,反正不是很重,不碍事。”

容湛有些动容的望着她,语气坚定:“军营利器更多,我定帮你斩断这金环。”

破月点头。

“到了东路军驻地,我们自会护着你,你大可放心开你的面馆。”他柔声道。

“我们?”

“我和我的同僚。你的包袱呢?”

因为早上陈随雁的追击,此刻屋子里狼藉一片。破月抬头甜笑道:“你等等。我收拾一下。”

容湛看着这娇弱纤美如木偶的人儿,娉娉婷婷走到碗柜前。一双素手,轻轻抓住柜门把手,往外一拉——没动,大概卡得紧。便见她贝齿轻咬下唇,憋足了劲,素手僵硬如石,猛的一扯,硬是将柜门拉开了。

容湛原本想要问她是否要帮忙,可见她小小的身子,却气势如泓蛮劲如牛,微觉好笑,也就闭口不言。

她将锅碗瓢盆都拢到一起,堆成小山似的,摇摇晃晃端着大步走到柜子前,一股脑都塞了进去;又将棉被衣服叠起,扔进箱子。箱子太小东西太多合不上,她一屁股坐到箱盖上使劲往下压。

容湛实在看不下去了,别过脸。片刻后又忍不住转过来,终于开口道:“需要我帮手吗?”

她正忙得热火朝天,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不用。你不知道要放哪里。”

只见她又极为郑重的从灶头摸出一把菜刀,用一块布缠了又缠,最后用一根绳子绑起来,犹豫片刻,抬头对他道:“这是老徐的——也就是把面摊出让给我的前老板。这是他的传家宝刀,我答应过他刀不离身。”

容湛点点头,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个。

却见她有些扭捏的将拴在菜刀的绳子挂在腰间,然后红着脸问:“这样是不是很可笑?可这么一把厚刀,我怎么做到刀不离身呢?”

容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弯眉一笑。破月见他笑了,一副“我早知如此”的神色。他自觉笑得有些不厚道,朝她伸手:“我先替你收着。回头让人给你做个刀鞘。”

忙了有小半个时辰,颜破月最后的动作,是她一脚将滚落在外的一根柴火,踢回灶下。

“好了。”她拍了拍手,“我让邻居帮我看着房子,咱们这就走吧。”

容湛略有些惊讶的看着灶下整整齐齐的十来根粗粗细细柴火——包括刚才被她踢那根。她并无武艺,但这脚法却颇为精湛——

他沉默片刻,恍然。

熟能生巧,他想,约莫破月姑娘一人居住时

,时常这么干。

破月却没注意容湛正对着柴火发愣,她从旁拿出个垂着黑纱的斗笠,戴在头上。因为灰泥涂在脸上,总不太干净。所以有时她独自上街,便会戴这么个斗笠。因为城里常有江湖人士往来,她这么穿戴,并不显异常。反而令宵小不敢招惹靠近。

“改日我为你寻一副人皮面具。”容湛道。

“真有这种东西?”

容湛淡笑:“大胥武风昌明,多的是能人巧匠。”

颜破月在面纱后高兴的道了声谢,转身看着地上的陈随雁。容湛单手将昏迷的陈随雁提起来扔到马背上,用破月事先准备好的黑布罩住。然后他一手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包袱,一手牵马,温言道:“走吧,到城门处买辆马车,将他丢上去。”

破月落得浑身轻松,想到今后便躲在东路军中,又有容湛这样好的人照拂,不免心怀畅快。

她在前面大步走着,容湛徐徐而行,望着她娇小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心想他救下的这位朋友,虽娇颜如雪柔弱如cao,虽极可能有过不见天日的禁锢荒糜,可此刻的她,跟他听闻过的禁脔,是截然不同的。

他们没有她的鲜活生气,也没有她的顽强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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