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暗自紧张,好歹这一回脑子没短路,想到刚才自己傻站了半天,忘了行礼,现在补上不知来不来得及……问题是,他该怎么行礼,下跪吗?理智上能理解,感情上着实不习惯。

圣人像是感觉到什么,那头少年大夫刚要行动,抬手便是一个虚扶:“私底下无需多礼。”

聂昕之同时伸手握着了郁容的手腕,将他扯到身侧让他站稳,转而又问向圣人:“陛下既是路过,臣侄正好有要事禀报。”说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人去往他办公的西院。

待到聂昕之与圣人都走了,郁容留在清暑亭发愣。

半晌,渐渐醒过神。

居然什么事都没有?所以圣人当真只是来看一眼勺子的小桃花……不对,他不是什么桃花,咳。

囧囧的感觉。

“吓着了?”

郁容:“……”

这人神出鬼没的,要不是自己心理素质好,没吓着也会被吓了一跳。

腹诽完毕,郁容又想到了刚才的一遭,心里还在打着鼓:“他……官家走了?”

聂昕之微微颔首。

郁容犹豫又犹豫,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莫怕,”聂昕之像是察觉到他的不安,“官家不会对你如何。”

郁容惊悚了,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圣人原本还真准备对他如何如何吗?也……太无理取闹了吧?旋即想到之前的失礼,蓦然意识到,圣人若要治罪,他早先便脑袋搬家了。

聂昕之补充说明:“无需多思。”

郁容默默地看着他,忽是出声:“我想回家了。”

聂昕之默然,少刻,说:“近日公务繁忙……”

又是这句话。郁容难得赌气:“我可以自己回去。”

龙血竭什么的,昕之兄什么的,圣人什么的,爱咋咋地吧!

“容儿。”聂昕之一贯不含情绪的语调,此刻出奇地低沉,让人感到一种安心,“有我在。”顿了顿,道,“尽可做你自己想做的,勿须有任何顾忌。”

郁容只道:“我明天回青帘。”

聂昕之这一回没再推脱:“好。”

郁容注视着神色淡淡的男人,心中难以言明的焦虑忽而淡去了一些,倏地升起一种歉疚。

“那个……”

聂昕之静静地看着他,等待接下来的话语。

郁容犹疑了半晌,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不由得暗叹,他真是从没有过这样纠结过。只是,原本想着顺其自然,甚至有些意动的事,因着圣人的突兀造访,让他不得不产生质疑之心。

尽管优柔寡断,可有些事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容不得他随随便便地作选择。

“为什么圣人喊你‘勺子’?”

话一问出口,郁容就囧了,他是想转移话题,可怎么就问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好吧,也不是莫名其妙,他确实挺好奇的。

聂昕之有问必答:“出生之初取的贱名。”

郁容恍然大悟,旋即想到了聂暄:“所以二公子也叫瓶子?”

聂昕之淡声道:“缸儿。”

哎?

聂昕之解释了句:“他嫌缸儿难听,自己改了。”

郁容默了:缸儿是难听,可瓶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听起来都是厨房里的东西?”

“小辈之中尚有铲子、碗儿、锅子、盏儿、杯子等厨用物什。”

郁容一下子被逗笑了,满心的纠结随之散去大半:“一家子‘餐具’啊?”

聂昕之略是点头。

郁容见状,乐不可支,半晌,忽地叫道:“勺子兄。”

聂昕之微怔,随后,居然应了声。

郁容笑得更厉害了——不妙,他的笑点也越来越诡异了。

不过,真的好好笑,“餐具”就算了,昕之兄竟然还是勺子。

笑着笑着,忧愁向来存不过一刻钟的少年大夫,心情便豁然开朗。

“昕之兄。”

“嗯。”

“多谢了。”

这人故意在逗他开心吧,尽管有些拙笨,但他确实被逗得开怀了。

聂昕之凝视着郁容的笑颜,伸手在他的发上碰了碰,以着陈述好似不带情感的口吻,说:“你还小。”

郁容一愣,继而又微微笑了,点头表示赞成:“我还没成年。”

所以,再等等吧,他一定考虑清楚。

不能辜负昕之兄,但也绝不辜负自己。

“勺子兄……”

之前憋狠了,郁容忍不住起了促狭之心。

一直“逆来顺受”的聂昕之忽而在他眉眼边摸了摸:“叫兄长。”

笑意卡在喉咙,郁容不由得张大双目:啥意思?绝不承认又想歪了。

男人重复:“叫我兄长。”

郁容迟疑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兄长?”

“嗯。”

突兀地想起匡英,以及跟他曾有一面之缘的弟弟匡秀,郁容微微勾起嘴角,学起匡秀对匡英的叫法:“大兄?”

聂昕之依然应声:“嗯。”

郁容又笑喷了。

简直像是被笑点低的聂家人传染了。

万一他被笑死了,谁来继承他的猫儿,和大熊猫?哦,还有大公j-i小红,以及实际上已经归属他的梨花。

·

说定了回青帘,第二日,郁容便带着他的猫儿们,坐着马车回去了。

——引得他去京城的龙血竭,拿到了足有十斤多。

聂昕之仍是他的“专用司机”。

着实过意不去,郁容已经推辞了几遍,可对方一个轻描淡写的“公务顺路”,就让他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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