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子他爹,柱子,好好去,好好回啊。”

两个男人齐齐转过头来。

大山憨笑着冲她挥挥大手。

柱子被人群簇拥着不由自主往前挪步,他紧抿着唇角,目光扫过人群,定格在一处,再移不开。

人多,乌压压一片都是熟悉村人的脸庞,可海棠那张脸却格外不同,不管在哪一处,他总能头一个看清她。

小小的青丝垂鸦头,细细弯弯的眉毛,圆圆的杏眼,挺巧的鼻子,和随时随刻喜欢倔着跟他抢白的嘴。

每一处都让他欢喜,都让他舍不得挪开眼。

马上就要走远了,再没多少时辰了

他终于梗着脖子,冲着海棠大声吼道:“海棠妹子,好好在家,我定会带着你爹,给你带好东西回来。”

他目光热切,希望她能捎带跟他说上几句话,哪怕就是几句场面话都成,可等待片刻,海棠仅仅只是抿着嘴,冲他点了点头。

柱子难掩失望,还想再跟海棠多说上几句话,然而终究还是被人群簇拥着走远了。

他哪会注意到,在他身后,一直有双眼睛,带着丝丝的哀怨,默默的看着他,直到人群消散,他的身影消失,还久久停留,舍不得离去。

男人们终于走远了,陆续进了大青山。

妇孺老人,还紧跟着相送。张二娘怕人群冲撞到两个孩子,也怕冲撞了自己的肚子,送出数步后便打住了。

桩子是野孩子性子,忙挣脱了她娘的手,一溜烟冲进人群跑远了。张二娘喊了他一声,见他不听,也只好无奈摇头,牵着海棠往回走。

回村路上,大杨树旁,远松媳妇带着三个孩子,还朝着远处张望。她身侧的杜鹃人虽小,脸上也跟着她娘一样挂着淡淡的愁思

俩个妇人视线相接,皆无奈一笑,同时叹出一口长气。

“说不担心,不愁,这上了山,全指望着山神爷保平安了,哪里能不挂心啊?”张二娘捋了捋额角的碎发,叹口气,走到远松媳妇跟前轻声说道。

“是啊,我们妇道人家,还能咋的,只希望祖宗保佑,山神显灵,让大家都齐齐整整的回来”远松媳妇边说话,边把小铁柱从杜鹃怀里抱了过来。

孩子现在没睡,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四处张望,看到张二娘这个生面孔之后,就把眼神定住了,也不哭闹,只紧紧盯着张二娘瞧,似乎她身上有什么宝贝似的。

孩子的好奇目光把张二娘逗乐了,想到马上自己也要添个小子,她的心柔软起来,伸出手去要抱小铁柱。

两个妇人终于有了新话题,逗弄起孩子来。

两个妇人说着话儿,渐渐入了佳境。

杜鹃恋恋不舍的从山脚处挪开眼,见了海棠,对着她扯了扯嘴角,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别挂心,大家会好好的回来”海棠安抚她,她俩心照不宣,都把那人藏好了,不会放在明面上说出来。

杜鹃轻轻点头,握紧她的手。

送走了当家人,村里似乎安静了许多,然而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下去。

回到家,海棠又满血复活,张罗起家务事。

连日大雨,一旦天晴,南头空旷的野地上野草疯长。海棠背了竹篓,提着竹篮往南头来了。

下雨时,河里的浮萍很多,都被冲到了岸边,这些都是小猪们爱吃的饲料,因此好几天都是她爹大山,拿个长杆网兜往水里捞这些东西来给猪吃,没让海棠出来打猪草。

经过十来日的休整和雨水的滋润,野草更加葱郁茂盛,现在不收割,不是浪费这么好的口粮吗?海棠打算今年多做些咸鲜口味的腊肠和腊肉,而把家里的小猪崽养的肥肥壮壮,这才是这些野草该有的使命。

而这次出来,不仅仅只是要挖猪草,她还记挂着熬盐。

说起来经过上一回大雨,她家都有半个多月没有敖盐了,如果不是家里的盐巴因为腌制咸鱼消耗的厉害,海棠都要把这一码事给忘了。

大清早的,整片南头的野地里也就剩了海棠一个人,她四处张望一番,确定四周没有旁人,这才小心掀起石壁,挖了盐土,往背篓里装。

背篓的底部垫上了一层布巾,装好的盐土就不会往外漏出去。

盐土十分松软,不一会儿工夫,就装满了背篓。海棠拿石板把挖出的土坑掩藏好,又仔细再次往四周观望一圈,确定真没有异样之后,这才割了一把野草,塞到背篓子里。

其实海棠的小心谨慎有些过了头,就算被人知道她挖土,这也顶多就是让别人费解些,并不会把这泥巴跟盐扯上联系。毕竟这时代的人也没学过化学物理,怎么可能把盐巴和泥土联系到一起。

但海棠谨慎习惯了,她家二叔不过是卖了几天虾子,就被人打成那样,还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配方。

可见这个时代,为了钱,人心也是一样贪婪无比。如果说这配方是个小小的金元宝,那这村南头的盐地可是实实在在的大金矿了。如果真被人知道在清水村有这么个宝贝,不斗个你死我活,出几条人命,海棠绝不认为可以轻易罢休。

因此再怎样的小心,海棠都不觉得是多余的。

再次确认,一切万无一失,万全的保障做个十足十后,海棠才定下心来,低头割猪草。

村里的壮实男人走了大半,整个村里显得尤其安静。

这天天刚擦黑,全村人就早早关门落锁,这年月,虽然这小山沟里没有啥值钱的物事,但多多防备总不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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