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在别人的底盘上,识相地没多的话,暂从傅侗文视线里消失。

六小姐认出沈奚,怔忪着,瞧瞧她,再瞧傅侗文:“这回真要叫嫂子了。”

“早应该改口了,”他笑着为沈奚拉开一把椅子,等她坐下后,自己才落座,“小五在医院里,我先去看了他,才来见得你。”

“五哥怎么了?”傅清和担心着,话音忽然哽住,“是病了吗?他是从南方赶来给父亲吊唁的吗?”

“是在战场上受了伤,你嫂子给他做了手术,命保住了,丢了右腿。”

六小姐眼泪掉的猝不及防:“都是我害的……若不是他当众反对我的婚事,也不会被父亲送去战场……”

当年被强行定亲,正是新年后,生母刚才病逝,平日最维护她的傅侗文是重病在身,生死未卜。别房的姨娘和兄弟姐妹都冷眼旁观,恨不得早早送走,少分一份家产,唯有五哥据理力争,还出手揍了上门送聘礼的军官。

由此,本在北京谋事的五哥被父亲迁怒,送去了南方战场。

她以为凭五哥的本事和胆色,定会在南方闯出一番天地,没曾想今日听到这种消息,这两年委身个老头子的委屈,还有满腔思乡情绪都在傅侗文面前表露了出来。

沈奚递过去一方手帕,她含泪接了,沉默拭泪。

不敢痛哭,怕给傅侗文惹麻烦。

屋顶花园视野开阔,临江,风拂面吹来,夹带着潮气。

有阵雨的征兆。

傅侗文凝注着面前的六妹,低声问:“你是否有了孩子?”

六小姐摇头,含泪笑:“三哥还是顾着自己的婚事吧,想做舅舅,也不要指望我……”

“如此最好,”傅侗文拿起桌上白瓷茶壶,缓缓地为她的白瓷杯里注入茶水,“那再告诉三哥,你是否想要回来?”

平静的像是闲谈,却是平地惊雷。

……

六小姐僵着手臂,攥着沈奚赠她的手帕。

帕子被扭出深浅不一的褶子。

她不敢深想傅侗文话中的含义。在她嫁去的地方,姨太太想逃只有一个命运,被枪毙,这是最好的死法。

“……他们不会成全我。”

傅侗文笑了声:“他们不会,三哥会。”

冥冥中像在迎合他似的,邻座两位外籍女孩子被一位绅士逗得发笑。

不远处,有人吩咐服务生把遮阳伞挪一挪,日落西斜,正当景色好。一桌提了要求,邻座的客人们都跟着要求着。屋顶上的三个服务生被几桌客人指使得团团转,喧闹四起。

唯独这里,静得骇人。

傅清和内心挣扎着,一面想逃离,一面怕自己给傅侗文带去灾祸。

她来不及再开口,监看她的两个军官回来了。

按行程,傅清和先要去公馆里给父亲上香磕头,再乘汽车离开上海。昨夜里到的,傍晚就走,这样紧张的安排,让傅清和去医院探望小五爷的时间也没有。这就是如此的行程,也是人家卖了傅侗文一个天大的面子,再有奔丧的借口才成形的。

其中一位军官受了自家司令的吩咐,陪傅侗文寒暄了两三句后,催促十六姨太启程。

自从他们出现,傅侗文再没提方才的话。傅清和心中不安,不晓得傅侗文是放弃了,还是真的会做什么安排,她掩饰地饮尽瓷杯里的红茶。

傅侗文在分别前,对她伸出双臂,六小姐迟疑了一秒后,扑到他的怀里:“三哥……”

他在用拥抱告诉她,一切未变,等着回家。

有三哥在,就有家。

对沈奚,对小五爷,对现在他怀里的傅清和都是如此。

沈奚眼眶湿润,目送傅清和的背影消失,默默祈祷丝厂能换来一个好结果。

傅侗文却好似没事人似的,两手斜插在裤袋里,欠了身,低声笑问:“我们去徐园,好不好?今晚有名角,黄老板包的场子。”

“嗯。”沈奚会心一笑。

这是黄老板得了天大的好处,在给傅侗文吃保心丸,要在今夜把这事彻底办完了。

今夜这场戏,是戏台上忠孝节义,戏台下手足深情,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戏迷之心不在角了。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浮生四重恩(2)

从汇中饭店往北,到了徐园,不过十分钟的车程。

他们到时,日落西斜,车马纷纷而至。当今梨园之盛,甲于天下,南北两地皆是如此。

“三爷请跟我来。”有人带傅侗文往里去,是去黄老板定的包房。

有拿了票的客人同他们擦肩而过,三两相伴地笑着、聊着,向前走,和在京城不同,她能看到女客,甚至还有孩童。

沈奚过去唯一出去听戏,就是和傅侗文去广和楼。

今日踏入这里,始才觉出南北戏园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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