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等待那些画面重归黑暗。
“该走了。”
凌乱的流光中,似乎曾有母亲年轻时的面容,一晃而过。
相濡-珠璧篇
幕三十四
整个墨家的高层全部失陷于缝隙之中,只有两名学生回来。这件事情震动了尚贤宫,包括北宫与天志殿。
默苍离作为临危受命之人,写下了长达三卷的说明文书,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遭遇了魔物的袭击,钜子临终前传承止戈流,同时传承掌门之位。
另一名幸存者欲星移为他作证,也写下了几乎同样的说明。
荒唐。北宫掀翻茶台,一阵脆响凌乱。这分明是预谋!
就算是预谋,他也已经拥有了止戈流。凰羽站在窗前的金鱼池前,用指尖点着水面,引鱼儿啄食,“极少数的特殊情况——不用经历正典继位。”
“让生员部核查……”
“母亲糊涂了?这原就是个阴谋,人人皆知,再让生员部核查出这是个阴谋,未免多此一举。”她微微叹了口气。阳华透过窗纸,落在了少女娟秀惊艳的眉目间,“当务之急,还不如顺着他的话。临危受命,受的是什么命?”
夫人亦是聪慧之人,掩扇思索,随后便也知晓。临危受命,既可能是掌门之命,也可能只是代为暂管止戈流。若是后者,在墨家算是“暂代”,默苍离回归墨家后,会被封为灵君,然后将止戈流再转交给真正的下任钜子。这种事在之前的战乱年代也有先例,灵君等同于是为了止戈流的安稳而献出生命之人,在墨家极高哀荣。
但是,手脚要快些啦。凰羽坐在母亲身边,小心换去了香炉中熏黑的云母片。“现在,我们与他……已是势钧力敌。”
从一开始,凰羽最大的优势是拥有钜子这位父亲。如今钜子已没,九算中那位默先生也跟着失踪,尽管这些年父亲在尚贤宫中培植了不少羽国势力,但就和过往每一任钜子同样,这些势力并无法扎根。墨家是注重出身与传承的地方,绝不可能任凭一个部门被羽国的人占据。其他的九算、学派、长老都有自己的打算,父亲一旦失去了控制力,这些力量会迅速被无数势力冲得土崩瓦解。
现在的局面,已经无关图谋布局,而是势力和势力的对冲。北宫利用“暂代”名义向默苍离施压,而默苍离则一边坐稳钜子之位,一边将对方祛除。
次日,七大学派,二十三名师者联名上书,彻查钜子身亡之事;第三日,四十三名师者,一百二十名学生联名。九策楼与生员部都收到了无数文书弹劾默苍离,其中也涉及欲星移。
尽管如此,第一波冲击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响——很简单,这一次修补封印声势浩大,赔进了墨家所有的高层。几乎每一个有影响力的人都失陷在了缝隙中,剩下的乌合之众,或是依附北宫、或是投机取巧。
默苍离却已经躲入了兼成派与均匀派的保护中。作为墨家最古老的两个学派,它们的原则非常一致,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全止戈流的传承,谁拥有止戈流,谁就是钜子。
无论在哪个门派,最古老的派别,它们的观念中往往多多少少带着某种神性,或者说信仰。止戈流是他们的信仰,在这些学派看来,不是人在传承止戈流,而是止戈流在选择寄体。它所选择的必然正确,因为它是至高而神圣的存在,不可置疑,不可反对。
乌合之众在两大古老学派的面前,仿佛蚍蜉撼树,不堪一击。
而真正的实权者还在观望,不会在第一波贸然冲杀。
这场声势浩大的弹劾不了了之,默苍离已由两派护送、入主天志殿,作为回报,空缺的长老席位就从学派里挑选,再加入几个支持欲星移的势力。这是墨家最混乱的一段时间之一,漫无止境的弹劾、交恶,持续了将近两个月。就在这场混乱之中,北宫的力量将玄之玄送入了天志殿,而默苍离这边也将欲星移送入。
第一场刺杀发生在腊月初三。上任钜子殡天,祭典过后。默苍离和长老在殿内议事,将近要回去的时候,两名长老临时想起些事,回头去找他,就撞见了这场刺杀。好在人没事,侍卫将刺客擒住,但是被人自尽。
大雪中,默苍离说,不必追究,拖出去掩埋了就是。
但是这件事惊起了一波对于北宫的不满——谁都知道刺客是谁派出的,但是派刺客,是将止戈流置于何地?墨家中争权已是常态,但是为了争权将止戈流置于险地,则是人人口诛笔伐。
两个月前那波声势浩大的弹劾再现,只不过这一次,矛头朝向的是北宫。
默苍离的意思很明确——他不追究此事,但是上官夫人必须离开北宫。她原就不是钜子血亲,不过是以陪伴女儿的名义入住北宫罢了,上任钜子已没,她也没有任何理由留下。
这一场弹劾是由均匀派与兼成派共同发起的,其威力和气势,绝不是之前那些乌合之众可以比拟。
——大势已去。
北宫作为一个依托钜子而存在的力量,在钜子死后,它的影响力毋庸置疑日益减弱。雪光凌空,凰羽在略荒凉的庭中呵出一口白气,拢紧了黑狐氅,笑意有些无奈。那场刺杀并不是她或母亲发出的,无非是一场自导自演。可是真相早已不再重要,默苍离掌握着最致命的几个关键点,他甚至不需要紧逼,只需要死守门户寸步不让,任凭时间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