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记起了什么,但思绪纷乱,已经让他昏沉。他知道这是初冬,篷帐并不保暖,吹进来的风凉嗖嗖的,好在他的身体早就习惯了这种寒意,迷糊着睡着了。
再醒来,天已经半黑了,缝隙中只有微弱的白光。门帘掀开,朦胧里石路举着什么进来,到了他的床前,秦惟才看清石路拿着根细木棍,上面插着半只烤得黑乎乎的兔子。秦惟虽然觉得饿,但闻到焦糊中带着血腥的肉味儿,忽然联想起了上一世火光映衬下城上的气息,他干呕了一下,无力地闭眼道:“不想吃了……”
石路急:“怎么能不吃?!你一天都没吃东西!”
秦惟不是原身,他还留着两世饮食的记忆,此时很想喝粥吃些青菜。但接着他就意识到,这里的人们不事耕作,这个时节连野菜都挖不到,哪里有青菜?至于粥,他记得有半袋子粮食,可是草原没有冶炼,只有富裕的人家能用得起从汉地买来的铁铜炊具,而他们别说锅,连陶瓷的碗碟都没有——经常的流动颠簸,打破了所有能碎的东西……
大家平时全是烧烤,有时在石板上贴个饼子……
秦惟口中发干,虚弱地说:“我想喝点热水。”
石路为难地皱眉——他们从小就喝凉水,拿什么去烧热水?秦惟闭着眼睛说:“最好能找人凿个小石锅……”烧陶还得去找泥土,这里土质粗粝,不然也不会只长草。
石路摇头:“拿什么凿?”
哦,他们没铁!秦惟叹气:“算了,就凉水吧。”
石路说:“我把水袋子给你捂捂。”又举了下兔子问:“你真不吃?你不是说要吃吗?”
秦惟想摇头,可才一动,就觉得篷顶也转,忙说:“现在不想了,你吃了,明天做个饼给我。”
石路说声好,猫腰出去了。
秦惟闭上眼睛,思索自己的处境。
这块所谓的封地多山石丘陵,只有极少的几片平坦草地。对于依靠水草放牧的人,这就如掐住了他们脖子。因气候寒冷,土壤贫瘠,根本无法种植粮食作物和蔬菜水果,兄弟两个名为“王子”,可实际和这片地域的上千老幼男女一样,穿着拼接的皮衣,住在毡子搭成的可以拆卸的棚户里。
更无望的是,这里百分百的人都是文盲,包括秦惟的原身石留自己——因为胡人没有文字!
秦惟才意识到,文字可不是每个民族都能有的。秦惟所在的现代社会里,曾经有通灵人说黄种人是最先移民地球的外星人,汉语的起源其实是外星文明。过去秦惟从不关心复杂的汉语是怎么发明出来的,但此时知道胡人只有语言而没有文字,才明白了汉文化的不朽之处:那么早就有了自己的文字,还有了许多像老子孔子那样的文化伟人,有的记录下了自己的思想,有的致力于扫盲,倡导人们认字,学习规矩,建立传统,稳定社会……
这些对于年年在草地间游荡的游牧民族来说,是根本无法实现的:人们居无定所,风里来雨里去地跑来跑去。为何不盖房子?第一没材料,第二盖了,如果旁边的牧草没长好,就没法住在这里,白盖了……每年冬天都是个鬼门关,总有人和牲畜因为无法抵御严寒而死亡,谁还有心思学什么文化!
秦惟前世作为汉人憎恶胡人肆无忌惮的烧杀掠抢,可他成了胡人,却完全理解了胡人对汉人带着羡慕的仇视——你们凭什么有吃的,有住的,有好地方……我这里天寒地冻,没吃没喝,真要死了!不抢你们抢谁!何况,你们能咋样?!
这样仇富的暴力也没救了胡人。胡人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他们存在的短暂性:没有稳定的生活来源,温饱没着落,就没有思想文化之类的高层建筑。没有文字,就无法记录历史,限制了知识和经验的传承。而一个国家的长久,民族的延续,必须依靠精神的力量。胡人还处于奴隶社会阶段,生存的争斗消耗了所有的精力,到此时也没有建立起自己独特的文化思想体系。
胡人的旁边,就是一个完整强大的华夏文明,胡人无法克制地向往,甚至会照着胡语的发音给自己起汉姓,会照搬汉族的统治体系,可汉文化讲究礼仪拘束,胡人一旦借鉴汉文化就会丧失自己的原始活力,不改良,就会停留在这茹毛饮血的阶段,前途无望……
秦惟知道在他的前世,虽然胡人有段时间非常强大,差点把汉人全杀光,可最后要么汉化,要么消亡,泯灭在了历史中。
但这些与他现下的生活有何关联?他一个长得豆芽菜般的少年能做什么?作为想过舒适生活的秦惟来说,他真想尽快富裕起来。可正因这块地穷得要命,他们兄弟才能苟活。如果他上蹿下跳地去做贸易,改善生活,怕马上就引来了注意,被扫荡干净。如果想强兵保护自己,就更别做梦了,胡人还没有被灌输什么忠义礼智信,大家基本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如果有人许诺了更好的牧场和马匹,这个地方的穷牧民们马上就会趋之若鹜;如果有人说去抢劫个汉人村庄就能有食物过冬,众人也不会拒绝。可如果他们兄弟两个说想建立起骑兵,保卫领地,大概人们在一夜之间就会跑干净了——免得日后单于或者太子的铁骑来时,一起被杀。
看来他兄长的主意还是对的,锻炼好身体,日后远走。秦惟会讲汉语,也许能带着哥哥跑到汉人那边去……那也不安全,万一碰上个仇视胡人的汉人……那就往欧洲那边去?可是路途艰辛,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