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维之所以能青云直上,全靠谢饶平当年提携举荐,故而谢饶平一直将他视为下官,既然有了不愉快,压根不会虚与委蛇,直接就现于情面,毛维于是也渐渐对谢饶平的态度介怀起来,只一来他这时还必须依赖谢饶平,二来两人之间也并不存在利益冲突,毛维才维持敬服的表面文章而已。
又说晋安长公主,这回如愿报复了小韦氏,心情大好之余,果然又开始在陆离身上用心,她打听得陆离虽然由太后亲授万年尉,然而却因另一县尉卢怀安的排挤,竟是领了世家子弟避之唯恐不及的法曹事,这些日子以来忙着市坊布衣鸡毛蒜皮的案件,繁劳不说,又难有寸功,晋安便觉得十分心疼,这日嘱令仆婢用心备好汤膳饮食,几大食盒地提去衙门慰劳陆离,引得包括万年令顾律在内的官员都对陆离侧目,暗忖长公主果然与薛绚之情非寻常,嘘寒问暖都到公廨里了。
大周官员餐饮历来是由各自部门统管负责,如无特殊情况,午膳都是围坐一处用食,公主府的仆婢堂而皇之前来“慰劳”,在同僚们各色目光洗礼下,陆离自然觉得十分难堪,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认为还是坚持与晋安“一清二白”为妙,万万不能让对方有任何误解,否则岂不枉废了十一娘一番计划以及贺十四诸多安排?是以并不在意彻底得罪长公主,当众拒绝了好意,虽说的是谦辞,却也弄得公主府那送餐的婢女羞愤不已,赤红着脸瞪了陆离好几眼,只见那不知好歹的人正襟危坐旁若无人地继续享用公廨午膳,婢女方才跺了下脚转身走开。
“早闻贵主待绚之亲睐有加,今日见此情形,果然不是谣传。”有人不冷不热的调侃,正是卢锐卢八郎的族叔,眼下力压万年令顾律,竟然将一县最是“肥美”的功曹、户曹全都掌握手中的卢怀安。
他原是薛、冯罢相后,荣国公连合晋安向天子举荐,好容易才争取得万年县尉一职,然而因为顶头上司顾律是毛维亲信,故而一直颇受牵制,直到毛维挑唆卢锐陷害萧九郎不成反被荣国公府抓住了把柄,导致顾律再不敢用上官的架子压逼,卢怀安才乘胜追击连带着将功曹、户曹司事都掌握手中。
这回陆离以新科状头之绩授职万年尉,按理怎么也能主管功、户二曹之一,奈何卢怀安就是不愿松手,县令顾律这个毛党原本也对陆离颇多忌防,故而两不相帮,陆离才干脆自请领了旁人避之不及的法曹。
不过在顾律别有用意的挑唆下,卢怀安坚信陆离是他最为要紧的竞争对手,一直不放心,冷嘲热讽各种使绊已经成为家常便饭了。
陆离本不热衷争强斗胜逞口舌之利,也一点没有在万年县按部就班接任县令之位的想法,原本不至于与卢怀安敌对,只不过自从他上任以来,翻阅卷录,竟留意到有不少状告长公主府强占民田的案件,联想到荣国公府卢八郎与晋安之间的关系,已经在盘算着是否要利用此事一石二鸟,今日被晋安“殷勤”一逼,此时又听到卢怀安有若拈酸吃醋般的嘲讽,顿时坚定了决心。
一直对卢怀安的挑衅视若不见的陆离,这回却放下了手里的碗箸,微抬眼睑冷冷回视,直盯得卢怀安甚不自在时,才微微一笑:“有人视贵主亲睐为蜜糖,对在下却实乃砒/霜,故还请卢少府今后仔细言辞,莫提这件倒人胃口之事。”
卢锐与晋安的“眉来眼去”早成众人心知肚明,卢怀安如何得到万年尉一职也不是隐密,在座中人无不明白陆离这话里的含义,一时之间都看向卢怀安,颇带着讥笑的神色,这让卢怀安好不恼怒,却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陆离起身,大大方方地向顾律告辞因无胃口先行一步,直到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出这间堂食厅房,他方才咬牙冷哼。
不知好歹,竟敢当众拂扫贵主颜面,倘若贵主知情,还会容他薛绚之在官场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