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既然答应了“拔刀相助”,自是要赶在贺烨“暴怒”之前往章台园“劝谏”,故而不待旭日照破云层,趁着晨霭将消未消,便坐着肩與到了目的地,阍者见是王妃问也不多问,不过忙遣了个僮仆入内通传,王妃思度着贺烨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这时既未外出,多半不是在书房,便是在剑苑,好在都是在同一个方向,便熟门熟路往左手边拐,不想闻讯而来的江迂却从身后赶至,说道晋王大早上竟然在摘星楼上看风景。
十一娘正感狐疑,江迂笑着解释一句:“料到王妃会大早上过来,殿下说摘星楼上更敞亮一些,细细一想,王妃似乎还未到过摘星楼,岂不正好登楼一赏王府全景。”
摘星楼倒是旧时便建好,只从前却不叫这个名儿,因为整座王府最高的建筑,贺烨又嫌弃原名过于拗口,便按他一贯风格,改了这么个直白的名称,十一娘到了楼下,一看牌匾,认出正是贺烨的笔迹,倒是将这三字写得龙飞凤舞大气磅礴。
此楼一共七层,又属最顶一层尤其敞亮,极适合眺望,不过王妃好容易登顶后,来不及张望,目光便被楼里坐着那人吸引。
倒不是今日的殿下经过“盛装打扮”显得格外玉树临风,只是改变了一贯要么鸦黑要么石青,总之不离暗沉的衣着风格,却是穿着一件玉色的大袖袍,难得见他穿着如此“鲜亮”飘逸,更加奇罕则是,面前竟放着一张七弦琴,见王妃站那打量他,煞有介事地一拨琴弦,随着琴声沉漾,笑容颇带几分诡邪。
殿下似乎没吃药,王妃攸然生警慎。
刚要见礼,便得一“免”字,十一娘只好隔案坐下。
“王妃此行是受齐氏之托?”某人明知故问,当然可以不待回应,再问道:“那么王妃打算如何通过阿禄向太后交待,究竟是怎么安抚本王怒火,对齐氏高抬贵手轻松放过,方算了结这桩事故。”
瞧这话说得,仿佛把事情弄得这样复杂与他无关?倒像是我自找麻烦!
十一娘愤愤不已,虽未表现出来,神色自然不那么愉快:“也不是多难件事,有谁不知殿下贯重体面?固然恼怒齐姬酒后讥损,可若为这事重惩齐姬,岂不越发坐实殿下非但酒量不如弱质女子,更不具备男儿胸襟?反而施以小惩大戒,既显得胸襟宽广,才能让众人相信是齐姬醉酒后胡诌,殿下哪里是饮醉了酒?不过因为一贯自负健壮,昨日下昼又经一场击鞠,汗湿衣襟也不在意,晚间又在高楼敞风处饮酒,竟受了风寒,觉得头昏目眩起来,齐姬却因为饮得烂醉,非但不知体贴殿下,甚至误以为殿下不胜酒力,忙着四处夸耀。殿下爱惜齐姬毬技高超,虽不愿重惩,却也恼怒齐姬没有体贴入微,更加嫌弃齐姬不会善解人意,又将人冷落起来。”
贺烨笑道:“那么王妃为了顾全我这幼稚之人体面,可得建议我佯病几日罗?”
在太后看来,贺烨还是一团孩子气,王妃把他当孩子哄,让齐姬得以转危为安倒也合情合理。
可贺烨到底还是恶了齐姬,再兼齐姬也是避之唯恐不及,两人这场邂逅从眼看,笑话般地转变成为互不搭理更加顺理成章。
不过贺烨为了让众人相信他的海量坚决不是空有其名,当然要听从王妃建议佯病,并不计较齐姬“酒后失德”,如此才显得不心虚,又能挽回体面。
十一娘叹了一声:“殿下也只好在章台园养病了,好在殿下其实并非表面上那么闲不住,巴不得日日寻欢作乐,正好趁这几日,好好布署一番军务战术,总不至于无聊憋闷。”
“王妃为何不问我佯醉反悔一事?”见十一娘说那句话后便沉默下来,贺烨主动挑起话题。
“我虽为大业之益,谏言殿下宠幸齐姬,也好早早有子嗣传承,安定人心,可这些事,毕竟为殿下私务,臣属虽有谏言之义,却无强迫之权,无论殿下因何反悔,作为臣属,十一都不该过问,只当竭尽所能,为殿下善后。”十一娘这话倒不是出于置气。
贺烨见她并不觉得懊恼,又笑道:“王妃果然是忠臣,不过到底是我之缘故,让王妃白忙一场,又多出一件善后之事来,难免劳心,那么我是因为什么情由才反悔,当然还是要同王妃有个交待。”
十一娘也笑:“殿下果然是明主,十一洗耳恭听。”
贺烨又拨了一拨琴弦,方挑眉看向十一娘:“反悔二字并不确实,从一开始,我便没有想过听取王妃劝谏,一来,我如今处境虽然有所改善,但仍然岌岌可危,要是谋划暴露,太后就算一时难以取我性命,可从此以后,我也会背负乱臣贼子之名亡命天涯,在如此情势下,臣属担心应以我之安危为重,关于子嗣,暂时还不涉利害,故而就算我膝下无嗣,一时之间,还不会造成人心惶惶。”
再拨一下琴弦:“二来,辅佐我之臣属眼下并不多,陆师及徐国公都不是那等短见之人,也知道我如今处境,只要太原形势稳定,并按计划那般,渐渐收复失土,他们便会安心,又怎会在意太后耳目环绕之下,我暂时没有子嗣这微不足道一件?至于武威侯,他应当并不希望我有太多庶子,秦无郁虽然没有这层私心,却也不是那等婆妈之人,会干涉我后宅私事……又如长安五子,相信王妃能够安抚。”
贺烨看来,以陆离为首的长安五子,翘首以待的应该是,他早日有嫡子诞生。
还拨一下琴弦:“第三,当然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