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在燕池山上安营扎寨的江俊等人,这三日过的却是无比充实。
卫五带着几个千崇阁的士兵在帮江俊赶制羽箭——
并非那种在战场上杀敌的羽箭,而是那种飞得高而远的传讯箭。
这种箭比一般的羽箭要轻一些,可是箭头又更重一些,没有一般的箭簇锋利,又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高飞、然后顺风坠落,几乎伤不了人——
原本西沉也要帮忙的,可他做了两支都做坏了好材料后,卫五和江俊就不叫他帮忙了。卫五一人、带着千崇阁几个手巧的,做出了少说百支的传讯箭簇。
江俊则带了几个会写字的人在誊抄那个传讯的小字条,经过了“我想睡你”那一遭之后,许多人看江俊的眼神里面都带着三分敬畏,而西沉更是连他三尺范围内都不敢靠近。
除了制作传讯的羽箭之外,他们这三天内还详细地分析了戎狄的兵力布置,还有黑沙暴过后可能的种种情况——
黑沙暴是从西侧过来的,阔野西边是燕岭,这座山高而险,会改变一定风沙漩涡中心的位置,但是往北以后就会遇上邛山,邛山高大,黑沙暴会被挡回来,集中在阔野西北附近,然后东行。
如此一来,戎狄伤亡最为惨重的地方一定是北路、西北路和东北路这三路,其他五路虽然会受到影响,可是伤亡应该不如这三路军。
按照西沉画出来的阔野城内布防图,阔野城内兵备最充实的地方正好是西和西南两路。东边和东南两路则是阔野城中防备较少的地方,同时戎狄的大军也甚少在这里安营扎寨。
当初卫五选择自了川突袭,便是因为这里敌人较少且疏于防备。
但经过了一次夜袭,戎狄会加强对东边的防备,何况这一次要出击的是一万人的大军,不能再使用那种攀绝壁的手段,所以江俊决定要西沉做先锋带人从尖山上。
他们三人各有分工,各司其职。
西沉这几日带着手下弟兄们准备了不少黑火|药,用来炸石开山。
从前不能这么做,是因为山上有着戎狄的军队防备,而且大军还在。如今黑沙暴要来,他们到时候炸山,即使有戎狄军队守卫,他们也有办法——
突破守卫,直取腹地、解阔野之围!
黑沙暴来临的那天,是这年的六月廿九,大暑,夏日将尽。
还未到午后,天空中就聚拢了大片大片暗黄色的云,堆砌在一起像是一群你争我赶被吆回羊圈的羊群,这朵压在那朵上头,厚重得几乎装不进这开阔的高天。
西边的厚重黄云更如平地上升起的一大堵高墙,又如倾斜而下的滔滔江水,翻滚起巨浪,誓将整个阔野城席卷吞没了去——
燕池山远离风暴中心,可山风较前几日更为强劲。
江俊和卫五并肩而立,狂风吹起江俊身后的披风,白色的披风在烈风之中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
“还真来了——”
“怎么?”江俊好笑,“卫大侠箭簇都帮我做了那么多了,原来在心底还怀疑过这场黑沙暴的真假吗?”
卫五看了江俊一眼,坦言道:“没人能特别准确地预知黑沙暴,即使是在隔壁中生活了三十多年的老牧人。”
“卫大侠,”江俊轻笑:“那这几天你对我还真是照顾得紧,虽带了怀疑,但你装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倒叫我——狐假虎威,借你的威名,指使大家做了这许多事。”
卫五摇摇头,淡笑,江俊没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
其实只要是江俊想做的事儿,哪怕这事儿八、九不能成,他也会努力让他一试。
他想告诉江俊的是:
没人能准确预料黑沙暴,但是你江俊可以——
所以你一定不是江俊,一个在京城从小生活到大的人。
一定不是一个只活过一次的人,你必定曾经经历过这场黑沙暴,知道这场黑沙暴一定会来临。
“不过黑沙暴确实来了,”卫五只得说:“你没料错,我也没赌错。”
“啧——”江俊自信一笑:“卫五,你把宝压在我这里,我便不会叫你失望!”
卫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场黑沙暴来得急,先是狂风,之后便是大片的黄沙从空中扑来,像是下降的沙雨。戎狄大军一开始还只以为是普通的大风。
可天色越来越暗,天空越来越低,黄云的颜色越来越深竟渐渐变成了暗金色,遮天蔽日几乎将阔野附近变成了黄昏。
而原本细碎的黄沙,也随着黑云压境,变成了大颗大颗的砂砾。
当砂砾砸落下来,战狼和战马开始发狂、嘶鸣着准备外逃的时候,戎狄才知道大事不妙、准备逃亡——
可是,已经太晚了。
黑沙暴是这个沙漠上最强大的敌人,没人能够从黑沙暴手中活命。只要接近了风暴,一定会被狂风和砂砾席卷进入风暴中心,然后在暴风里头不停地螺旋打转。
那沙暴远看只是一个高速旋转的螺旋状云朵,从地面接连到天空,里头有无数的砂砾和尘土。可是只要被卷进去,里面一定还有被带走的断壁残垣、有死绝的牲畜。
即使没有在被卷起的时候丧命,也会在高空之中被这些东西撞击到只剩下半条命。到那时,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你无法控制自己,只能绝望地跟随着劲风旋转。
最后,从几万米的高空坠落,摔在沙地之中,又被黄沙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