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每日只在子时清醒片刻的人。
这个人是二十三前展清墨从皇宫里救出来,端木彻硬生生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人。
可那还算是人吗?
五脏六腑俱损,手筋脚筋齐断,若不是有人搀扶,连床都下不了,更别说做其他更有难度的事情。
唉,至多算一具会呼吸的尸体罢了。
这几年来,为了确保这具“尸体”继续呼吸,展清墨每日要花大半的时间精力为他调制缓和毒性的汤药,用以内服外浴。今日也不例外,即使辨别莫鸿屿送来的毒药已经令展清墨疲累不已,他仍小心仔细地将木桶里药汤的温度调好,确认床上的人可以承受了,才轻手轻脚地将他抱起,柔缓地放进去。
药汤的方子是端木彻留下的,但却不是依样照煎就行。因为男人身上的毒过于猛烈,配制方式亦十分诡谲,想要区分出其中的药材已属不易,遑论准确估算用量和寻找相克的毒物。端木彻也是凭着直觉在配药,何时男人的身体出现排斥反应了,他才跟着调整方子。
还好展清墨在毒药方面颇具天赋,这些年男人靠着他调制的解药也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
“你当年那么威武,披甲持剑纵马游街的样子,不知迷倒多少少女,唉,真是可惜了啊!”
展清墨一面帮男人擦脸,一面看着他青白的面孔感叹。男人瘦得像只贴了一层皮的脸在晕黄烛火的映照下显得不那么可怕,若肯花些时间细细端详,便也能从那低敛的眉目间找出几分昔日的神采。
可那神采实在太淡了,淡到移开烛火,就只剩下一副瘦骨嶙峋的身躯。
“你后悔吗?”
冒着热气的帕子轻轻擦过男人的眉心,擦过正中一抹早已愈合的剑痕。可展清墨总觉得那暗红的伤疤还没好透,又减了一分力道。
安静到只剩呼吸的男人自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展清墨替他答道,
“我想你应该不会后悔吧,就像我一样,有了小团小圆,看着他们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雁儿,就是他不要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长得像你,你想见见吗?”
展清墨抬起男人无力垂着的手臂,顺着手腕慢慢往上拭去,直到擦至男人突起的锁骨处,才停下来。
“这个胎记,雁儿这里也有,和你的一模一样……”
他的手指点在男人左边锁骨偏下一点的绯色云纹胎记上,语气愉悦得像和男人闲话家常。
“你知道吗?雁儿快要成亲了,我本来打算等他成亲之后,就把他的身世告诉他,带他来见你,可是雁儿他……和你一样,爱了不该爱的人,他现在很伤心。”
说话间,展清墨又抬起男人的另一只手臂,不紧不慢地继续清洗。
直到男人泡好药浴,重新被送回床上,展清墨才接着说道,
“雁儿他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等他不伤心了,我再带他来看你。”
“哦,对了,”
就在展清墨拉开房门即将离去的时候,他撑着门框转头对着男人的方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