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这几日早已习惯,中年男子恨不得上前扭了老者脖子。
“……”冷青翼不管老者怎样,中年男子怎样,他关心的不是这些,他着急的也不是这些,“……莫……无……呃……”
“什么?”低弱模糊的声音,即使坐于冷青翼身侧的中年男子都听不清楚,转头又看向老者,“赛先生,记下吧,有什么都记下,赶紧让此人缓过劲来!”
“真是笑话,这小兄弟是人,老朽也不是神,又是病又是伤,哪能说恢复就恢复了?”老者吹胡子瞪眼,没好气,后又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瓷瓶来,“不过,我这里有一颗玉露反转丹,倒是可增一时气血,只是药材精贵得很……”
“要多少银两,赛先生尽管记下!”中年男子最怕老者磨磨唧唧,夺过瓷瓶,倒出瓶中仅有的一粒药丸,塞进冷青翼嘴中,助他咽下。“冷公子,塔达努有一事相请!冷公子一路闯阵,机智过人,请冷公子助我主子,化解危难,度过劫数!……冷公子有所不知,跳下陷阱救冷公子之人,如今命在旦夕,若是赛先生再不出手相救,必然性命不保!”
“……!”冷青翼双眸一瞠,心口一紧,昏迷前的记忆,并未忘却,心中惦记之人如今在哪处,伤势如何,一概不知,心中本是七上八下,如今这些话语一出,宛如掀起惊天巨浪,落下层层冰霜,幸得之前服下药物奇效,否则定是要吐血于当场,心疾发作而亡。
“冷公子,你也看到了,这位赛先生,人称赛华佗,医术无双,妙手回春,却是诊金奇贵,冷公子,救,还是不救,单看一个决定!”塔达努步步紧逼,一点不给冷青翼喘息机会,对于那些虚弱痛苦也是熟视无睹,只因心中为着自家主子,也是万分焦急,加上多年征战,心眼也实,这话语间不禁显得咄咄逼人,气势汹汹。
“我要……我要见他……呃……”冷青翼不知借着药物效用,还是靠着什么支撑,竟是手脚头并用,努力翻了身子,想要下床,这一番挣扎,虚弱不堪的身子怎能吃得消,张开口,一股热流落在淡青色单子上,殷红散开。
“冷公子……”塔达努一惊,眉头打了个死结,“难道你怕我骗你不成?!”
“我要……见他……”冷青翼倔得很,看都不没看那床单上的血迹,继续挣扎不休。
“来人!”塔达努无奈,大喝道,“抱冷公子去隔壁间!”
桌上烛火摇曳,光影打在墙上,时长时短,暖炉点着,驱走了寒气。
莫无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无知无觉,就连那鼻间的呼吸,似乎也眼见着就要散去。
“放我下来……你们出去……”倚靠着药物,冷青翼多少恢复了些力气,自别人怀里挣脱,扶着床栏,窝着身子,说的话语,却是不容拒绝。“一炷香……一炷香后,再进来。”
“好。”塔达努也不罗嗦,挥了挥手,闲杂人等统统退下,门应声而关,屋子里只剩两人。
“……”冷青翼缓了缓胃腹里尖锐的痛楚,拧着眉,咬着唇,颤抖的手,轻轻掀开莫无身上盖着的软衾,目光一散,双腿发软,跪跌下来,撑着冰冷的地面,低垂着头,一手狠狠摁进了叫嚣的胃腹,“呃,疼……”
泪水急涌而出,一颗颗落在地面,刻印成痕。
莫无,是因为太疼了,我才会哭的……
莫无,我不是因为你哭,你还没死,我哭什么……
床上的莫无,身上几乎缠满了白色的纱布,这些紧急处置并不仔细周到,纱布上到处印染着鲜红,那一处处的伤口,像是隔着纱布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这些看到的,还有看不到的,那些隐在身子里,折磨着脏腑经脉的伤……
他还记得昏迷前那丝丝缕缕的暖,他当然也不会忘记莫无无可救药的沉重内伤。
“……我这个不会武功的,都活着……你这个第一杀手,死什么死?”
“呵呵……我知道相遇以来,你一直累得很,那……乘这次机会多睡睡也好……”
“之后,可能会很忙……你睡着,也用不着我,我不来看你,你大约也不会太怪我……”
“你顾好自己,其余的……都交给我……”
“呐,就这么说好了……莫无,我们说好了……”
冷青翼坐在地上,背靠着床,眯着眼,勾着唇,不知看向何方,喃喃自语,仿佛身后那最在意的人,默默听着,守着,一如往常。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很快,门打开时,冷风灌进,冷青翼下意识地垂首缩了缩,再抬头时,虚弱还在,但一双眸子里,却透着尖锐的光芒。
莫无,其余的,都交给我。
第六十四回:百折不摧
屋子里,两人,冷青翼和塔达努,桌边对面而坐,桌上有茶,已冷。
“所有的事情,便是这样……”
所有的前因后果,身份关系,塔达努从头至尾,一字不隐瞒得说了半个时辰。冷青翼一直静静听着,坐在竹制的椅子上,按着胃腹间,窝着身子,这般姿态,一动未动,半个时辰。
“冷公子?”见冷青翼没有反应,塔达努站起身,想要走近,冷青翼的身子却是微微动了动,头未抬起,只是低低地说了句:“让赛先生……进来……”
“……”塔达努知其身子状况,这般撑着已属不易,不作他想,吩咐了找来赛华佗。
“这茶不错,只可惜冷了。”老者入座,气定神闲,自斟一杯,悠悠然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