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把纱布一层层地包在柯卫卿的无名指上,「这药可是百年沙参,我的私藏,创伤会愈合得比较快,但你至少有十天,不能见到皇上,不然,这纸是包不住火的。」
「我会小心避开的。」柯卫卿感激地点头。
「唉!你躲着皇帝,皇帝又会生气,你真是两头不着落。」北斗依然碎碎念着,替柯卫卿收拾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
北斗离开之后,柯卫卿因为高烧与疼痛,而辗转难眠,突然想起无秋《随笔》上,看似摘抄,又像有感而发的语句。
「一缕青丝,一生惆怅……阡陌红尘如何渡?风情月债,只叫人生死难离,无尽痛……」
柯卫卿不由模糊了眼睛,心好痛,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只要身处尘缘世间,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意?
在饱受欺凌辱骂的时候,他不做抵抗,坚持跪着,是想通过身体上的痛,让自己麻痹,或者彻底清醒过来——以斩断对煌夜的情丝!
然而,停不下来,徒劳无功!再痛、再难受,也无法压抑那份滚烫的爱。烁兰郡主也好,还是其他人的存在,只是让他更看清自己的心、自己的人,都是属于煌夜的。
就像走进一条没有出路、却一直延伸着的路,柯卫卿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而不崩溃?
因为他有多倾慕煌夜,就有多憎恨着自身。
避开与煌夜的碰面,不只是为了郡主,而是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唔……!」柯卫卿盖住眼睛,揪心的苦楚,让泪水落下眼眶。如今他所能得到的,只是漫长寂寥的夜,以及无尽的自责罢了。
第三十一章
正午热浪滚滚,布棚林立、摊贩如云的庙口大街,不由红尘飞扬、如烟如雾。
大燕帝淳于煌夜,盘坐在备有寒冰降温的金黄御辇之中,在一方翡翠玉石棋盘上无声落子。
由于西北莫城一带久旱无雨,庄稼几要起火,有关恳请减免赋税,开仓赈灾的奏摺,就呈到了他的面前。
而孙太后也知晓了此事,一心向佛的她,认定这是上天之怒,便提议去皇城西边的龙王庙,进行祈雨仪式。
煌夜不但准了,还要亲自主持。
因为皇帝的亲临,这为期五日的仪式进行的非常顺利,卜出的卦象皆是大吉,于是百姓们都相信,这雨是很快就会下下来了……。
雨是会下,但与祈雨无关。煌夜心里很明白,阴晴雨旱,皆为天象自然,想要人力扭转乾坤,是不可能的。
而莫城是大漠之绿洲,虽然此时无雨,但只要北风一改向,雨水自然丰盈,这在以往,也是有过记载的,无需太过担心。
因此,他来龙王庙进香,完全是另有一番目的。
嗒。
一颗晶莹剔透的雪白云子,放在右角。这白子隐隐占了三个半形,可是黑子却围占中腹之地,黑与白不动声色地渗透、蚕食领地,就像朝中的局势,赵氏党羽是越发的按耐不住了……。
从青允获取的军情密报来看,赵国维在这片龙王山麓,拥有不少秘密宅邸和庄园,这不是皇城,但离西城门不过百里的路,要真发动兵变,这儿就是最佳的起点。
换言之,煌夜是来探一探路的。若是明目张胆地过来,一定会让赵国维起疑,更加小心戒备,以防露出马脚。
虽然不能逐门逐户的搜查,可是这庙会上,不论大小客栈都是人满为患,且还都是青壮年,外乡人,显然是受了什么召集密令,才会在短期内集结于此地。
从他们的穿戴来看,和普通的百姓没什么两样,还不配刀剑。但是习武之人,总归是目露凶光的。百姓也很忌惮他们,壮丁们成群出入酒馆,大肆喧哗,完全无视皇家的仪仗就在五十步开外的地方。
「哼,都是赵家的狗……。」煌夜拨弄着一枚精巧的白子,这一趟没有白来。
而这局棋,即便一开始的纠缠不清、互相僵持的,但现在,却已是尸痕累累,满盘是血了!
壮丁的明目张胆,是因为有赵国维在背后撑腰,而赵国维这么心急谋反,确是煌夜一手促成的。
不想再慢悠悠地斗下去,实在不符合自己的本性,就算一盘棋可以获胜,也非要屠龙杀虎,赶尽杀绝才可以。
可是赵国维也太步步为营,处心积虑了。毕竟侍奉了两代君主,城府之深非一般人能及。
所以煌夜送给他一个话柄。从柯卫卿入手,让赵国维大肆传扬皇帝的昏庸、色迷心窍、不务正业。
等到朝臣的风向大半偏颇向「刚正不阿」的赵氏党派时,西北大旱之事,也成为一道攻击的利器。
就是皇帝太无能了,所以上苍震怒,百姓受苦,有违上天之意呀!
流言之风煽动得差不多了,再紧锣密鼓的串联之后,就得火速准备甲马兵器,这叫——趁热打铁!即便是老谋深算的赵国维,也不能免这个俗。
煌夜看得很清楚,但现在还不是铲除赵党的时候,他必须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能让赵国维自掘坟墓,一反常态地积极行事,还是因为后宫流言起了作用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多少宫廷政变,血流成河,若追究其起始,不过是几句人云亦云的谣言罢了。
当然,此次所传之事并非虚假,煌夜确实宠幸柯卫卿,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不否认柯卫卿就是一个引子,让他成为男宠,多少放松了赵国维的警惕之心。
嗒。
煌夜将白子放下,置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