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婉脸上一直隐隐作痛,加上听说父亲出事,心里更是又急又恼。好容易药熬好了送过来,却被竹青一进门就摔了,这股子火气再也压不住,当即劈头盖脸就发起怒来:“你是金贵人,郡王妃都急着要给你诊治,我哪敢让你伺候?都说了叫你去歇着,你偏又跑来,可是成心叫外头人说我苛待了你?”
竹青一句话也不敢说。崔幼婉的脾气她多少也是知道些的,从前就不待见郡王妃,只是那会儿郡王妃还没有指婚,不过是个医家女而已,崔幼婉自觉身份高得多,反而宽容些。
有些时候人的心理就是如此微妙,对着一个身份不如自己的人,往往有种居高临下的自恃,反而会故做宽容。然而当这个人有一天爬到了自己头上之后,这种宽容就会完全变了嫉恨,甚至比对那些原本身份就更高的人更为厉害。
崔幼婉现在就是如此。然而她已经不能将郡王妃怎么样,因此这口气发不出来,就全部迁怒到了竹青身上。竹青也正是因此才不敢真的去歇着,原想着过来小心伺候,或许崔幼婉就罢了,谁知偏偏头晕得越来越厉害,端着药才进屋,被门槛一绊,就打了个粉碎。
石青在一旁低声下气地劝:“姑娘别动气,对伤处不好……”
谁知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崔幼婉想到脸上要留疤,顿时这火气就更盛了,恰好竹青膝行到她脚边去擦地,于是不假思索抬腿就踹了她一脚:“贱婢!我若是落了疤,瞧不扒了你的皮!”
崔幼婉这还是头一次自己出手打骂奴婢,自觉这一脚也不曾用什么吃奶的力气,却见竹青挨了这一脚,连哼都没哼一声,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登时骇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装死吓人么?”
百灵想拦没来得及,这会儿连忙上前察看,只见竹青脸色白得如纸一般,倒在地上两眼紧闭,竟是真的知觉全无,吓得连忙道:“来人,快来人哪,把她抬出去!”夫人可是要带着她去郡王府的。
“去什么郡王府!”崔幼婉心里也有些骇怕,嘴上却仍旧硬气,“不过一个贱婢罢了,就是打杀了又能怎样?”
这话原说得也没错。竹青是崔家世仆,打生下来就是奴婢,生死都握在主人家手里。按本朝律,奴婢等同资产,无故打杀奴婢主人只杖一百,且可以金赎,若是误杀,那就更不算什么了。然而崔幼婉平素都是温和文静的模样,这会儿突然恶狠狠地扔出这么一句话来,却实在有些冲击力,让百灵和石青都有几分兔死狐悲起来。
百灵去得久,崔夫人等不及,自己也过来了。还没进屋就听百灵在喊人,急忙进来一瞧,也有些急了:“你快住口!来人,抬上她,立刻去郡王府!”
“娘——”崔幼婉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崔夫人堵了回去:“你爹这会儿危在旦夕,还指望着郡王妃能救命呢!”
崔幼婉一口气噎在胸口,拼命才咽下去。父亲的安危关系着一家人,她再如何也不敢在此时任性,眼睁睁看着竹青被抬起来,如同个破口袋一般一动不动,心里也害怕起来:“娘,我并没用力踢她……”
“嘘!”崔夫人猛地比了个手势打断她的话,严厉地环视四周,“都听好了,竹青是回来的路上自己不小心又从车上摔下来一回,这才如此的。谁若出去乱说,仔细你们的舌头!”
画眉虽然包着头,这会儿也跟着来忙活,听见崔夫人的话,心里就微微一紧。把竹青的伤归咎于第二次摔下车,等于说当时在街上竹青的伤势并无妨碍,便没了拖延她伤势以至不治的罪过,再把崔幼婉踢的这一脚隐过去,也就掩盖了崔幼婉的错处。如此一来,竹青完全是自己命不好,根本不关崔夫人母女的事了。
虽说奴忠其主,然而也有个物伤其类。画眉虽则是崔夫人身边的心腹,遇上这种事也难免觉得心里不大好受,低了头出去,低声叮嘱抬竹青的人道:“仔细些,快点备了车马,多给她垫床被子。”
崔家的马车今日坏了一辆,剩下的这辆就狭小些,但到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崔夫人就跟竹青挤在一辆车里,直奔安郡王府。
沈数送走了崔敬,刚回屋跟桃华说了没几句,外头就报崔家又来人了,还在府门外从马车上搬下来个病人,说是求郡王妃救命。
“在府门外头?”沈数眉头一皱。崔家的马车还没资格直驶入郡王府,在府门外下车也是正常,但直接搬下来个病人还嚷着求桃华救命,这若是桃华救活了人,自然是好,可若是救不活呢?
桃华却暂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抬的是什么人?”不会是竹青吧?
“瞧衣裳是个丫鬟。”
桃华顿时心就往下一沉:“快抬进来!”老天保佑不要是脾脏破裂,否则她也救不了。
沈数嘴唇微动,但看桃华眉间的急切和沉重,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医者父母心,桃华肯不计名利地救人,这原是她令人敬重之处,即使人未能救得回来,也并不是她的错。
做得对的人,不必为别人的错误负责。沈数下意识地捏了捏手指,好歹他还是个郡王,还护得住自己的王妃,就让桃华做她想做的事吧。
有时候老天总不肯让人如意,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桃华看着被抬进来的竹青,心就猛地沉了下去:“几时这样的?之前可有什么不适?”
崔夫人连忙道:“原本没什么,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