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接过,带着下人们走了。孙岩行出花园内,站在张慕身旁,也摆了马步。
张慕双掌一拢,迈开步伐,打的并非鹰武,孙岩亦步亦趋,动作几与张慕一致,二人手臂划圈,起手时一环套一环,拳掌之意隐隐切合这满园梅花,翻掌平抹,犹如拈花颀指,妙不可言。
孙岩跟着张慕打完一套拳,哂道:“一别经年,慕哥儿还记得我孙家的折梅手。”
张慕站着沉思,片刻后开口道:“孙老谆谆教导,自该记得。如今却不知孙老何在。”
孙岩自顾自地在花园旁的石椅上坐了:“家父已不再打理族中事务,在汀城外十里地的闻钟山上潜心修道。”
张慕缓缓点了点头,孙岩道:“你今生便跟着太子了?”
张慕没有回答。
孙岩:“慕哥儿,你我相识十余载,当初一声不吭,说走就走了。进京这些年里,也不见来封信,你不够义气。”
张慕:“我家被烧了,无处可去。”
孙岩叹了口气:“为何不来孙家?”
张慕沉默,孙岩又道:“当年那场大火起得霎是蹊跷,虞帝也未曾下旨彻查……”
张慕:“不必再说。”
孙岩哂道:“是,不提也罢,来日有何计较?”
张慕又静了会,忽然道:“孙岩,你是我朋友。”
孙岩起身道:“慕哥儿,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正想寻个时间,与你谈谈。”
“是否襄助殿下,此事我不能做主。族中老小俱看着,这些年里,我接任当家之位,不可行错一步,不可落错一子……”孙岩道:“你我私交虽笃,但族老们未必便认得你。”
张慕道:“殿下是个念旧的人。”
孙岩摇头道:“殿下念旧,他们不念旧,他们只认钱,皇位上坐的是谁,孙家上下其实并不关心……”
张慕一扬眉,凌人之意尽显,冷冷道:“你再说一次。”
孙岩却丝毫不惧,笑道:“慕哥儿,孙家于西川一地,昌荣已有四百年,这四百年中,改朝换代也经历了不少,你明白不?”
“没有谁是稳坐王廷的天子。”孙岩道:“也没有坚不可摧的江山。十六年前我父押对了注,孙家倾尽家力,为先帝提供了四十万两白银,一百二十万斤铁,方换得今日荣宠。”
“短短数年间,重新落子的时机又到了,这次应在我身上,不论私交,不论天命,不论黎民百姓生死,你用大道理来压我也没用,咱们只论前途。”
“殿下要想得我孙族助力,就得许给孙家足够的回报,同时证明他有入主京师的能力。”孙岩道。
张慕说:“他有,也会。”
孙岩笑道:“要待我亲眼见到。”
一院静谧,孙岩忽道:“慕哥儿可是打算拔刀砍了我?”
张慕道:“有这念头。”
孙岩莞尔,从怀中摸出一物,交到张慕手中。
那是一把沉甸甸,纯金打造的鹰羽镖,张慕指头一撮,哗啦十六片薄金羽呈扇型摊开,再一撮,笼成薄薄的一叠,掂那重量,手工外加金重,起码值三千两银子。
张慕交给孙岩,示意不收,孙岩坚持不让:“纵是他朝各为其主,你我自小相识,于这梅园中,跟随父亲学打拳,学练武的情谊永不会变。”
张慕收了金羽,略一点头,穿过回廊朝边厢去。
孙岩又在园中坐了半个时辰,方前去见李庆成。
李庆成用过早饭,正在翻一本西川物产通略,孙岩上前将置宅的事报了,李庆成抬头道:“慕哥跟着去罢,你二人交情好。不需购置太大的宅,一切从简。”
张慕听到着话,表情便有点僵,片刻后不自然地点头,与孙岩前去城西办事。
“你怎知道他俩交情好?”方青余道。
“你没听见?”李庆成眉头微拧:“慕哥一日内提及孙岩三四次,张家据说也是西川的大族……”
唐鸿坐在椅上,躬身擦戟,自从得了那把匈奴王的翻海戟,竟是爱不释手,答道:“听说葭城那武林世家雄踞一方,从西川至江州,甚至东海与秦州,武林派系都归张家所统。”
李庆成道:“那便是了,我看孙岩也像练家子。”
方青余哂道:“孙家么,家传武学俱是女人使的折梅手二十五式,自保尚可,杀敌不行。”
李庆成:“有旧谊也是理所当然。”
方青余道:“你有什么打算?”
李庆成漫不经心道:“你该问他有什么打算。”
方青余笑着问:“那么,请殿下点拨,孙家会有什么打算?”
李庆成道:“孙家想等着看。”
“看什么?”唐鸿抬头道。
李庆成合上书:“看一切能看的,他要观察咱们。所以不能让他看得太透,住在这儿送信,说话都不方便,到处都是眼睛耳朵,得搬出去。”
不到一个时辰,张慕回来了。
张慕道:“宅子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