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那床却仍旧冰冷无情,只是别人的喜乐而已,从来都不可能温暖伤痕累累的心。
半生彷徨,到头来却悟不透,一败涂地、忧欢皆散。
☆、入骨
夏已过,秋日未寻。
茫茫大雪洒落,才知已到了冬。
摄政王自今岁离宫回府后,病体艰难,已完全不管朝事。
幸而天子已然成年,且才智卓然,冷静自持;又有摄政王多年教导,在繁杂的政事上几无错漏。不过半年已得朝臣信赖,不复摄政王骤去之时的担忧。
未曾留意季节的变化,自然也无心朝上的风云。舒谨这半年来只是抱病在府,拒不见客。
旧部们久未来往,若有存着几分试探心思上门的,也一一被府中宫人挡在外面。耿先生闯了一次府,见舒谨躺在床上面若金纸的模样,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在外面站了许久;临走时双膝跪地,朝着舒谨寝房方向行了一礼,再也不曾来过。
舒谨这些日子愈加惫懒,偶有几天一梦醒来,才知已是脚踏黄泉;故而也更加释然,每日只煮酒品茗,不理外事。
府中伺候的下人陆陆续续有些浮动,或忧虑或苦恼;几月里渐渐走了大半,剩下的也不过尽着些许忠心,偶尔还不时地低低哭几场。舒谨也不管,用膳,就寝,均按太医的指示;其余时间只望着窗外日升日落,风来雨落,就已过了半岁。
偷得浮生闲,终究难拾旧梦。
新年未到,冬至前日,今岁最后一天早朝。
天子满身喜意,穿着新做的朝服,看起来格外意气风发。王氏青婉本是大家之女,兼王家女之温婉大方,又得文清先生悉心教导;于皇后之位,可谓众望所归。天子初纳新妇,有这般气象,着实令人高兴。
这日朝上有两件大事,一在内宫,一在钟楼。
宫中太医传报:皇后已有近三月身孕,阖宫皆喜。
舒陵已经过了二十,他的第一个孩子终于到来了!
另有贤王府内侍觐见:遵从贤王指示,奉上漠北军兵符。
朝臣都很高兴,终于不再担忧贤王与皇帝之间的争夺会牵连已身,新朝这两代十几年的朝权倾轧,终于有了结果。
夜,雪停。
勤政殿里灯火通明,天子正在批阅白日里大臣奉上的奏折;宫人尖细的声音伴着明明灭灭的烛光,让他有些听不清楚。
“陛下!贤王府来人,说……说是钟楼那位今日未时没了。”
带着几分忐忑的声音打破了现世的安宁,如同突然叫醒梦中的痴人一般。
“嗯…是薨!”
天子低头,继续翻阅奏折,落笔之时笔墨流转,不见丝毫凝滞。
宫人慌忙跪倒,一边掌嘴,一边涕泪交加声音悲切道:“陛下恕罪!奴因摄政王骤然离世,一时悲伤乱了脑子,奴该死!”
天子仍握着手中朱笔,未曾停下批阅;缓缓抬起左手,挥手,遣退了战战兢兢的宫人。
长夜寂静,唯余灯火。
临走时还让自己意外,终是要证明你赢了我吗?
天子笑了笑,像极了舒谨常挂在嘴边的浅笑。
没有想到……走得这般安静。
原以为总会想着,再见一面,再说说话呢。
舒陵心底轻轻说道:皇叔,你如此恨我,又怎会这般甘心地走?
我等着你,谨!
我等着你的报复!
明明有些悲伤,脸上却僵硬得没有一丝感情;朱笔漆案,映衬着没有表情的脸。多年的宫中沉浮,终是让小陵没了眼泪;到最后,连为那个人落泪的机会,都没有。
……
梦回梦转,前尘旧梦早已随逝者而去,徒留思虑悠悠。
梦中的舒谨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舒陵,我恨你入骨,又怎会不让你尝尝此中滋味。
飘渺的歌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终是让人满脸冰凉。
钟楼歌舞中,有人遥举杯;敬上一杯长乐酒,愿你学步佳儿常伴身侧。
——
皇叔,他们说若不爱我,我怎能伤你至此……
可我却不能回答,若不爱你,你怎能伤我一生。
一生孤寂,一世落寞。
炎热的天气到来,知会舒陵离去岁舒谨走的那个寒冷的冬日已经很久了。
冬至飘雪,万里素白,是贤王的祭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