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师兄弟两人谁没有开口。容雪淮瞬间就体味到了他师兄传达给他的意思:师弟你若真那么在乎我,不如就这样死吧。
他师兄既然能够一朝翻脸揭了多年来的假面,手里未必没有更强悍更狠戾的招数,未必没有更锋利更霸道的兵刃,之所以用着容雪淮所赠的两样心血之作,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逼着容雪淮这样重恩重义的人不加抵抗,去死而已。
气氛骤然间急转直下至此,容雪淮唯有苍白的怆然。
一死而已……容雪淮如他所愿。
最后一剑钉进容雪淮心房的时候,他伸手搭住了他师兄的剑刃。此时他已经摇摇欲坠的半跪于地,唯一支撑他的东西,竟然是那柄穿透了他心口的剑。
容雪淮一张口,就有血从他口中涌出来,沾湿他常年洁净的白衣。他什么都不做,只问了他师兄一句:“为什么。”
师兄依旧温文尔雅的微笑,他跟容雪淮讲,师父透露了让他辅佐容雪淮的意思——然而这怎么行?他是映日域的开山大弟子,鞍前马后的随侍了师父那么多年,容雪淮这个小师弟还是他当初捡过来照顾,养大成人的,如今怎么能让你喧宾夺主,获得我期盼已久的位置?
容雪淮就苦笑一声,不再说什么。他没有说自己已经推拒了这件事,也没有讲他打算在传域主之位时远远避开的打算。他再问了师兄一句:“同门一场……你留我三魂七魄俱全,远远投个胎吧。”
他师兄就笑得更深,极慢极轻柔的反对道:“不好啊,师弟。你不少个几魂几魄,不去投了畜生道,师兄终究放不下心啊。”
这么多年的情谊,在他师兄面前,原来竟然换不来一个全魂。
牵挂近乎笑话、真心成为笑料、恩义几近讽刺,唯独真实的,是刻骨铭心的绝望。
身后就是极狱之渊,身前之人还用永生永世坠入畜生道威胁,容雪淮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也低低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被口中涌上的血呛了一口。他小幅度的挣扎磨蹭着,慢慢从师兄的长剑上把自己退下来。
他就跪在极狱之渊的边缘。
他对师兄气息微弱的说:“师兄,你对我有再生之恩,雪淮今生实在无以为报。唯有今朝身殒于此,全你此生兄友弟恭,全你一世重情至性,全你往日无双恩义。”
他用最后的力量晃了晃身体,跌了下去。
等待着他的是充满无数折磨和酷刑的锋利黑暗,绝不比往日催人入梦的黑甜乡愉快柔软。
杖打鞭笞、拔舌折指、吊筋抽肠、剥皮火烙、碎石埋身、飞灰掩口、车裂梳洗、揎草凌迟、敲骨灼身、磨心刀锯……等一个人的ròu_tǐ完全泯灭,只留下魂魄到达极狱之渊渊底之时,十人九疯。
容雪淮并没有疯,他只是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