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以北三百里的草原上,有处葫芦状的峡谷,当地的回鹘人称之为回灵谷,据说每当雨夜都能在谷里听见轻灵的回音,山谷也因此而得名。
现如今,这处山谷从草原上消失了,确切来说是被尸体填满了。被尸体填满的山谷自然不能再被称之为山谷,十二万七千三百六十七具尸体堆积在山谷中,谷口是一座由十二万七千三百六十七个头颅垒成的小山。
“都烧了吧”太阳汗骑在马上,望着眼前修罗炼狱般的场景缓缓说道,周围是一些突厥将领,再远些的地方,大批奴隶正驱赶着那些由尸山血海引来的苍蝇蚊虫。
“可汗大人,少汗主殿下来了。”一名游骑奔来禀报。
“回营”阿史那拜不花扯了下缰绳,打马向营地而去。身后,熊熊烈火开始蔓延,火光冲天,染红了天边的云,残阳如血,似乎正在超度亡魂,风吹过荒草,似千万生灵在哭泣。
突厥牙帐,拜不花可汗正襟危坐于帐内,他的儿子阿史那颉利正跪在他的身前“这次还是让那个先觉者跑了”拜不花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过你好歹也杀了个人是不是?”
颉利双膝触地,撑着地面的双手正不住的颤抖。
“这次你犯了一个错误,你知道是什么吗?”
“孩儿不知。”
“你的愚蠢在于你将自己的前途和突厥的未来分开。”拜不花缓缓站起了身,眼中流露的是一种讥讽的情绪:“你也许会觉得一个先觉者怎么可能撼动我突厥的基石,但你要记住六十年前,为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牧童而已,靠给那些鲜卑贵族放牧为生,而之所以能够征服这无尽的草原,只因为我也是一名先觉者。”
“这怎么可能”阿史那颉利他起头,一脸震惊。
太阳汗并没有急着向儿子解释,手指轻敲桌面,一道无形的气息将牙帐笼罩,隔绝了帐内与外界的联系“常人只道这先觉者乃先天所成,却不知这世间还有一位后天而立的先觉者。”举起酒盅,细细品味着那来自西域双蒸烈酒的甘醇,拜不花可汗很是享受:“先觉者是神灵的恩赐,这话或许不假,只不过有些时候,当那些神灵在降下恩泽时却没有指定相应的人选,那么谁抢到了那份恩泽,谁就会成为先觉者。现在想来,当年的我的确很幸运。”
“现在你该知道自己犯的错误有多严重了吧”拜不花走到了颉利身后,用手轻抚他那披着狼皮披风的脊背:“先觉者所拥有的就是颠覆天下的能力,所幸的是你将那车鹿台逼入了那处无聊的圣地之中,待他再出来时恐怕已经不知是何年月了。”
“孩儿知错了”颉利将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大声说道:“若那车鹿台敢踏出圣地半步,我一定将他的头颅取来献给父汗。”
“呵呵呵呵”太阳汗干笑了几声,坐回自己的汗座,挥手示意颉利起身:“这次我便原谅你的无知,毕竟这回你真的成了我唯一的儿子,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孩儿愿为父汗分忧,只是这回鹘已被剿灭,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父汗操劳?”
太阳汗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一双鹰眼望向了那张挂在帐内的地图,南朝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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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离开北海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南下的行程并不烦闷,但由于少了几个人,气氛终究还是有些压抑,黑驴驮着李决,孙叔敖在后面缓缓的跟着。
“我说仙人,那妮子都离开你半个多月了,你咋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呢”孙叔敖摸着自己那光滑的下颚,故作深沉的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爱情这东西啊,越是年轻越是看不透彻,越是看不透彻越是能吸引这世上的少男少女,再说,你和她又不是天人永诀,那小丫头迟早要出来找突厥人报仇的,到时候难道还不会来寻你?”
没有回答,李决骑着那头秃了顶的黑驴,一脸黯然。也许悲伤真的能够传染,那胯下的黑驴也透着股颓废的气息,拉长了驴脸,光秃秃的脑袋上飘着几根残存的黑毛,两只尖耳拖沓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看李决没有反应,孙叔敖便上前拍了拍黑驴,哀声叹道:“驴啊驴啊,这仙人看来是要做一辈子哑巴了,而你又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我这满腹妙语该向何人倾吐啊。”一边说着手便触碰到了黑驴那光秃的脑袋,不觉一脸惊异“也不知你是去那里野的,咋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太丑,太丑。”
那丑字刚说出口,那黑驴下垂的眼皮便猛地一抬,伸出舌头舔了舔驴唇,一提后蹄便是一脚,踢在孙叔敖的小腿上,将他踹得直翻了个跟头。
不难想象,这半个多月的漫漫旅途中出现过多少相似的场景,但可以肯定的是有孙叔敖的地方往往不会太过安静。
艰难的从地面上爬起,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孙叔敖似乎已经习惯了挨揍的命运默默地跟上前方早已走远的一人一驴,仰天叹道:“也不知努桑哈那小子现在怎样了,没人聊天可真是寂寞啊。”
那一天,当无数狼骑从天际涌出时,匹侯选择了留下,去面对那些凶悍的呼延卫,为努桑哈和孙叔敖去争那一线生机,而二人也正是因此方能逃过一劫。
次日,当和努桑哈跑散了的孙叔敖领着骑在驴背上面无表情的李决返回时,只看见那些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