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给这封信套上一个信封,林殊就把信收了起来继续练字,脑子里却乱成了一团,越写越糟。
到了晚上,林殊便把信交给了小仨儿,让他转交给太师,小仨儿知道,复杂地看了林殊一眼。时隔多年以后,林殊才回味过来这是“活着不好么”的意思,可惜此刻的她脑子混混沌沌,完全没有在意小仨儿的态度,给了他就翻身睡下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封信当晚便到了季督主的手里。
第54章
是夜, 绣画着松树陡坡的屏风后头,跳跃着的烛光通明一片, 书案前头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色的便服, 腕间宽袖卷起,露出精瘦的手腕,他提着一支狼毫,沾了点墨,在跳跃的烛光下写着字。
樗蒲阁里头不到半夜是不熄灯的,因为事务繁忙,光一整夜也是不稀奇的。
从不远处可以看到樗蒲阁的灯光, 守在樗蒲阁前头那条长长的路上的侍卫们都是知道的,几更熄灯,几更亮灯, 无论风雨如晦还算是寒夜冬雪,这里都只有迟的, 没有早的。
樗蒲阁的主人喜静, 里头除了偶尔大的鸟叫声, 就只有雨声风声之类的声音了。樗蒲阁里头铺了木地板,穿着木屐走上去嘎吱嘎吱响,主人有时候会走到后院去看看风景, 其余大部分时候,樗蒲阁都是静得像是一座空山。然而,它又明明是待在喧闹的宫里头的, 如此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来樗蒲阁的人非常少,偶尔几位踏雪无痕的暗卫,带着百里加急的信件,偶尔几位脱了袜小心翼翼进来,有事相商的机要大臣。之外的,恐怕就只有这里主人上次带来的那个有些聒噪的小孩了。
来这里的人都忍不住摒了呼吸,除了这里干净的肃穆,便是对这主人包含着尊敬和其他的复杂感情,至少,踏上樗蒲阁长长的石子路的那一刻开始,人们都会忍不住放慢了步伐。
这是与权势无关的,单纯的敬畏。
火烛伴着“哔啵”声跃动着,蓦地,吹来一阵风将灯火吹偏了方向。
季星河悬垂的手腕顿了顿,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淡淡道,“进来罢。”
樗蒲阁里头的主卧和书房是连在一块的,大而空荡,尽管里头有很多的文书和书籍,却并没有填充其旷荡,反而让这旷荡显得更加凸显。这里的主色调有些灰淡,看上去古朴又典雅,却始终少了一丝生气。直到把视线放回案几上,才会蓦地发现桌上摆了一个彩色的雕像,拙劣的雕工,还算是憨态可掬,却与这间简朴过头的屋子有些格格不入。
摆在了案几上,想来也是主人的心爱之物。
十四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从出生起做的就是东厂的人,东厂给他一口饭吃,他才活到了现在,做的活计永远上不了台面,永远生死不知,但总比出了宫去外头当不知饱饥的流民乞丐要好。这样的人东厂有很多很多,但是只有一个十四号,就算是不代表名姓的代号,也要用命的代价去相换。
十四是负责收集宫中情报的,每日都要前来向主子汇报。他并不负责皇上那一块儿的情报,那里另有他人,但是宫里头除了最大的那位之外,其余的事情都逃不过东厂的耳目。这些事七做了很多年了,大概是从督主上任开始罢?十四每日做着这样的事情,尽心尽力,做这位督主的耳朵和眼睛。
直到有一天,督主在他离开的时候随口提到了一个叫林殊的小孩儿,从此他的工作就多了一项任务,汇报完宫中的机要事务,就要再加上一下那个叫林殊的小孩的一天。有时候她的一天实在泛滥可陈,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督主也不见得不耐烦。一边改着文书一边听着,不知道听了多少,却总是,有了一点点笑意。
十四知道这位叫“林殊”的小太监有些不同寻常,但是却不敢认真细想是怎么个不同法。十四明白,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不知道才为妙。
按照惯例汇报了宫里头的事务,又将林殊的日常如实地和督主描述了一遍,十四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子中拿出了本应该在小仨儿手上的信,递了上去,“督主,这是他要小仨儿转交给督主的。”
宽大的衣袖被卷了起来,他从文书中抬起头来。
十四将信封放在了督主的案几上,便退下了。
季督主不知为何,微微勾起了嘴角,将那个写了“督主亲启”四个字的信封拿了过来。拆开信封,目光从上面不算好看但的确是用了心的幼圆字迹上滑过,那一抹笑消失了。目光滑到信尾,他垂下了眸子,却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十四抬头看见他的表情,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退了下去。
他们都知道,督主总是挂着笑的,以至于都有了笑纹,但是也都知道,不同的时候的笑容的意味是不同的,若是那种生疏而客气的笑,那便是最好不过的,若是是这种笑……
季星河将这封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直到将每一个字都烂熟于心,这才嗤笑一声,“小兔崽子。”
语气亲昵极了,却有一种暗藏的怒意压抑在其